椅子在地上的摩擦声有点骇人。
晏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和动作吓了一跳,身子不稳,手一把抓住了程湍的胳膊。
面前的人眼神中有些阴郁,明明眼睛对着眼睛,真诚无比的样子,他还是像审问犯人一样。
晏然喘不过气,依旧看不透这一双眼睛,晏然这样想。
这是生气了吗?他生什么气!?
他抓着椅子腿的手用了力,棱角和他对抗,让他难以再收紧。
半晌,对于晏然来说很久,晏然无处可逃,她看着对面人锁骨间早已没有了那道细细的痕,那里的肤色微微泛红,好像在跳动着……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
他终于说话了。
“你怕我死?”
……
晏然有些茫然。有人片刻就可以从高山直降峡谷冰凉彻骨,有人半晌就可以越过千山万阻找到答案。
太难为情了。可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美好的上午,书桌后面的屏风在白天会被撤下,镂空窗子传进来一丝丝风。本应该是热风,但经过房后矮树林筛过,也变得清爽,带着树木的香。
屋前太阳直直的烤着地面,照亮了书房里的一小块地,晏然甚至能闻到一股好闻的生地味道。
这屋子里自然是夏凉冬暖,可她真想去外面晒晒太阳。
手心冒着冷汗,脚底也冒着汗,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她已经僵持了好一会。
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缓缓地松开,她要推开他。
他抓住她拿回去的手,握住那细细的胳膊,她又离他很近。
程湍另一只手碰到她的腿,晏然如同被一道小小的雷击中一般,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腿上一直升到脑子。
他缓缓拿起她腿上的一小丝木屑,毫不留情地扔到地上。
目光就放过她这一瞬,又马上回对上晏然的眼睛。
她看到了那眼皮上的褶皱随着眼神在变化,从底下到她眼中,带着些毫不留情的东西。
到底对什么毫不留情?
她往后靠向椅子背,使劲往后边挤,后背硌得生疼。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开始往回看了,他不但要结论还要过程,不觉得很贪心吗?
你趟这趟浑水可以,但是别把自己弄没了,你就只是一个状元郎。
书生做官,有几个能做明白的,你有倚仗吗,有靠山吗?有一定要做的事吗?有能力保证自己好好活着吗?何况这人看着就有些执念,不然费劲来京城再回去是要干嘛?
前几个状元入了翰林便音讯寥寥,倒像是活得通透的,知道改变不了什么,拿点俸禄,好吃好喝就完事。
你这翰林都入不了,不如赶紧回去,挂着大理寺正的虚职越久就越危险。
心中思绪反复来回,晏然强硬地逼自己咽下,然后随便捡来一根野草,扔出去交差:
“我……你能别这么吓人吗?”她吞了口口水,鼻子吸了不充足的气,“我随口一问。”
“大人不喜欢,我下次不问了。”
另一只自由的手使劲晃动着,嗯,坚决不问了。
?
耍无赖,问一句,逃百里。
程湍更紧地握住她的手腕,整个身体更往前倾了一些。
晏然不知所措,怎么感觉他更不对劲了?她承认了错误,承认多嘴,还不行?怎么,要来个枷锁,把她拷在这小椅子上才行吗?
果然,皇帝眼光好毒,随便给个官职方便查案就给了个极其符合他的——大理寺正。
晏然双腿发麻,脊柱僵住,手握成拳,结果和小臂上的那只大手一对比……惨不忍睹。
明明天好热,怎么老是凉飕飕的。她吞口水,尝试挣扎一下,程湍没让她动。
不是,到底要干什么啊!又哪里惹到他了!
……
所以,当临洱门都不敲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家的公子将可怜的晏姑娘圈在椅子上。
大手还抓住人家姑娘的胳膊。
临洱心中的正义之感油然而生,升到整个书房。他大步迈到自家公子对面,书桌是程湍最后一道防线了,他临洱今日是要战斗了!
“公子你是发疯了吗?你看不出晏姑娘被你抓疼了吗?”他想上手阻止,却被程湍忽然转头的一个眼神吓到。
吓唬他做什么!
吓唬她做什么!
他辛辛苦苦熬药,操碎了心,他这一吓,姑娘再吓出毛病了怎么办?!
“那……什么,额,公子,有要紧的事。”
“说。”
程湍放开了晏然的手,坐正。晏然冲临洱苦笑一下,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昨晚看着还和和睦睦的,今天怎么就剑拔弩张的?别糟蹋他端的药好吗,有些药材很难弄的。
喝了又病,病了再喝,有什么用啊?
临洱严肃地看向他家公子。
“宫里说期限快到了,晚上请公子去宫里一趟。”
晏然立马反应,什么期限?果然,他硬要查还是有条件的。
“知道了。”
临洱说完就要离开,晏然叫住了他。
“临洱小哥,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一会能麻烦你送我去书院吗?”
其实她自己溜达过去也是行的,这么近,所以晏然在等临洱拒绝。
“给你请过假了。”程湍说。
“下午有节书学课,我想去,我已经好了,吃了药便不会再发热了。”
晏然求救的眼神看着临洱,临洱会意,看向公子,语气十分委婉:
“是啊,公子,她老是这么待着也不见得好,去见见书院的伙伴们或许会好得快点。我一会就送姑娘去!”
临洱跑出去套马车。
晏然从椅子上下来,穿着很大的袜套,走起来慢吞吞的,终于挪到内间,套上了鞋子,就听书房的人悠悠地说了一句:
“所以,你冒如此大的险,只是好奇?”
不知道的时候要拼命找,知道了之后如此淡定。
晏然穿好鞋,坐在床上。
“我又能做什么?”
待真相大白,你又能做什么?
从一开始,最后要触碰的线已经十分明晰了,那可是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