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门扉大开,东小厅里早已备下一桌酒菜。
外头风雪漫漫,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照例备了竹叶青和家常菜,都是两人喜欢的。
小玉儿给两人斟酒布菜,侍立在旁。
崔密祯望着姚清梧,杯中清冽琼浆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昏黄灯下,是他期盼的温柔惬意。原本这样的日子,与他而言近在咫尺。
可谁能想到,这般平静祥和的光景,与他却是无缘。
坐在椅中的男子扯了扯嘴角,端起酒盏轻抿一口。
入口清冽又热辣,滋味更甚,心头却苦得厉害。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不期然浮现晏几道的诗,也不知是不是气氛悄然而至,他垂眸出神间,悠悠然若口而出。
“?”姚清梧含笑抬头,投过去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笑着说道:“今日可没有明月,这么大的风雪,恐怕要让崔表哥失望了。”
崔密祯微微一顿,含笑说道:“明月不在眼前便在心上,一时看不到,不过是隐在云后罢了。”
姚清梧愣愣看了他一会儿,放下酒盏,迟疑着问道:“表哥......是有心上人了?”
这位崔大人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尚未婚配,旁人这个年纪早已有儿有女,他却还是个孤家寡人,着实是一桩奇事。
崔密祯捏着酒盏的手悄然收紧,笑着说道:“穗穗的心思,怎的也落到儿女情长上了。”
“我只是,很少见你这样伤神的模样。”她垂下眼睑,笑意有些僵硬。
“多心了。”他将她的模样望进眼里,哼笑着说:“真有那一日,我定然会告诉你。”
“表哥抬举我了,”倘若真有这一日,她可盼着永远不知道。
两人相顾无言,便说些宫中的事。
他今日来,也不全然只是为了来瞧她,便说起前一阵寿王圈地的事。
田盏留了个心眼,将兖州的账册都收了回来,一路上遇到不少阻碍,待到了苏州地界,那些人才消停些。
“兖州的事,你立了大功,殿下心中夸你心思缜密,任人唯贤,否则又叫他们得了好处。”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碗里,说道。
“蒙殿下不弃,这才有了今日富贵,清梧必然知恩图报。”她眼中清明,说道:“今年几处庄子收成都好,运往东瀛天竺等地的丝绸香料等,取财都很可观。殿下若有什么打算,眼下都好说。”
她看了小玉儿一眼的,说道:“去书房把账册票券都取来。”
崔密祯沉吟了一番,如今明暗两处兵马精壮,银钱虽多,粮草始终是摆在最要紧的位置上,再者兖州叫寿王一折腾,虽不至于被夺了去,却也被搜刮了不少。
“殿下从前就提起过,想多设几个粮仓,”他说道:“丽水那儿有几个好地方,人迹罕至,若是丰年,就多买一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姚清梧想了想,说道:“我会看着办。”
账册票券都放置在书箱里,厚厚的两摞,都盖着角印。崔密祯顺手翻了翻,很是工整,便嘱咐长风看顾仔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崔密祯又不放心地细细嘱咐了一些,不知不觉夜深了。
外头风雪渐渐停了,铺了一地银白,打更人经过时,偶尔听见附近人家养的犬吠叫两声。
“大人,快亥时了。”长风提醒道。
崔密祯看了一眼长风,便起身说道;“夜深了,穗穗早些休息,有事就派人送信来。”
“既如此,我送崔表哥。”她跟着起身。
回去的路上,崔密祯身上披上斗篷,金丝银线绣成的鹤纹,在雪地里格外清晰。姚清梧看着上头的绣纹,竟很像自己的绣工,但她并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他做过这么一件斗篷。
她望着那件斗篷出神,一时没看脚下,险险一个趔趄,撞上了他的后背。
好在崔密祯眼疾手快,及时侧身扶住了她。
两人凑的近,身上弥漫的酒香交叠着,双双看向彼此眼中。
姚清梧脸上不可避免地红了红,心跳不止地退开两步。
不知所措的模样,落在崔密眼里,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有贼心没贼胆的少女,在园子里与侍女追逐嬉戏,奔跑间闯入他的怀中,又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敢远远偷看他。
“走路这么不当心。”手中的温柔骤然抽离,只觉得身上也冷了几分,他含笑道。
“抱歉,”她撇过眼,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故意的又如何,他反倒更高兴。
“我没有怪你。”崔密祯安慰道:“外头冷,回去吧。”
看着如此正人君子的表哥,姚清梧心中越发觉得羞耻,她究竟是在期待什么。
“那,表哥一路慢走。”她自觉失态,连说话的底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