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密祯便笑着说道:“因为,我是庶支,成年之后是要离家自立门户的。”
虽说这是个由头,有时他又庆幸自己的出身,即便要走,也不会有什么人挽留。可风水轮流转,当年崔老夫人多厌弃他,如今就有多舍不得他。
崔家大伯父灼灼其然,如彗星出世,可谓名动四方,只是膝下几位公子却,始终没能继承才学,唯有二房他这庶子,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点了功名做了官。
若非从前嫡母用心教养,他恐怕也要落个不上进的下场。
论理,崔家有私塾,祖辈累世有功名,如何到了父亲这一辈,却一连二三十年读书不济,接连又闹出笑话。
他冷笑两声,不做他想。
马车停在了偏门,听闻他回来,门房早早开了正门,侍立两旁。
如此阵仗,仿佛叫人生出衣锦还乡的错觉。
两旁有人经过,皆纷纷侧目,口中窃窃私语。
崔密祯交代了小玉儿两声,便下了马车往里头走去。
那日哭着求着要他来,如今人来了,却没人出来相迎,想是李婆子没少在崔老夫人那儿嚼舌根。
不过,崔密祯亦是不在乎,走了两步便往宗庙那儿上香。
门口有一老妪在扫撒落叶,听得动静转过头来,愣了愣。
“这位公子是?”她一个粗使婆子,又多年不见家中的少爷们,自然有些认不得。
“给我备三支清香,我要给家中长辈上香。”他抬眼望去,看到了姚氏和明桢的牌位,只道他还算有点良心。
老妪眼睛有些花了,点了香递了过去,问道:“公子是祭拜上头哪位?”
"崔姚氏,"他蹙眉,又道:“还有我那夭折的二弟。”
“原来是大公子。”她颇有些动容,看着上面新摆上去的两座牌位,说道:“大公子有心了。”
崔密祯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他被父亲抓回来跪祠堂时,上头还没有姚氏母亲和弟弟的牌位。如今,因事情有了转机,这才供上去。
嫡母和明桢嬉闹的场景历历在目,未必肯吃崔家后人的香火。
“想是,姚夫人感受到大公子的孝顺了,”老妪苦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先前二老爷来了几次,那香火都折了 。”
说着,她又将地上的香灰扫去,转身去了外头。
一炷香燃得快,不知不觉起了以振奋。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他磕了头,起身时正巧见崔延策站在门外。
父子二人已有三五年不见了,似有些陌生。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崔密祯身量早已超过了父亲,阳光之下,他的影子照进了崔家祠堂,正好盖住了嫡母和弟弟的木牌。
他看着生父的面容,退了一步,朝他躬身作揖道:“父亲。”
人多眼杂,儒孝二字压在头顶,他得审时度势。
崔延策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神却瞥向香炉里的一柱清香。
“得空,多回来看看。”
倒也没什么说的,他们父子本就疏离。
崔延策又是话少之人,对其母陈氏言听计从多年,脊梁骨早就断了。
两人一路往正房走去,今日本就是为了看一眼这位嫡亲的妹妹,家里添了人口,于崔家是喜事。老夫人要下他脸面,那是她小看了如今的自己。
对付深宅妇人那套,他深得嫡母亲传。
林氏从老夫人那边请安回来,就见后廊下站着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叫她顿住了脚步。
“那人是谁?”她忙拉着身旁的嬷嬷问道。
嬷嬷是崔家的老人,看了一眼正要入座喝茶的崔密祯,便说道:“娘子从前没见过他吧,这是老爷的长子,三年前领了差事的皇城使大人,如今因已过了及冠之年,遵祖训出府单辟门户了。”
“原来是他。”这便是她娘家哥哥常说的崔密祯,竟是这样俊美凛冽的人物。
想着自己还比他小一些,还得称自己一句母亲,不免臊得慌。
嬷嬷知道她年轻,便笑着说道:“不过是明面上称呼,私底下他少来这边,如今既出去了,恐怕也不会不请自来,娘子大可不必介怀。”
如此宽慰几句,林氏才笑了笑。
她虽是续弦,但二老爷膝下没有嫡子,崔密祯一向不在后宅里来往,她又是长辈,说出去旁人还得捧着她,原就是沾了人不少风光了。
如此一想,倒也算不得委屈。
“去把平安抱过来,见一见兄长。”她心头纾解了,自然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