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姨娘好些日子没见到老爷,眼见这这几日家中沉寂,接二连三有奴仆告假,她便有些疑惑。
往日逢十五给夫人请安的定例也免了,她只觉得古怪。
“姨娘,”灵儿急急地跑过来,猛地推门而入,大声道:“哥儿被夫人叫过去了。”
苏姨娘正吃蜜瓜,哐当一声巨响将她吓了一跳,那块没嚼碎的蜜瓜卡进喉咙里,猛然一阵咳嗽,险些背过气去。
灵儿慌忙替她顺气,苏姨娘恼了,掐了她一把,骂道:“叫什么叫,一时我有什么好歹,明儿就给你卖去门子里!”
“姨娘息怒,”灵儿自知闹出世故,只敢忍者痛说道:“璋哥儿被叫过去了。”
“去就去呗,”苏姨娘想了想,近来儿子也没犯什么错处,横竖不过是挑两句刺,还能真吃了他不成。
“哎呀,不是,我听说夫人打算把少爷送往豫章郡。”
苏姨娘腾得一下站起来,瞪圆了眼睛,问她:“做什么送他去豫章郡。”
灵儿见苏姨娘记了,跟着忐忑起来,说:“说,说是......夫人给芙姑娘说了一门亲事,说的豫章郡太守府......”
“豫章郡太守?”苏姨娘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但在杨峥身边久了,也能听到些许官职称谓,这豫章郡太守应当是个大官,虽说是远了些,也是高嫁了。
“芙姑娘一时寻死觅活,关在屋子里哭了大半日。”
苏姨娘却翻了个白眼,又说:“小孩子家家,别去搭理他,说给太守府的公子有什么委屈的。她以为自己是多少金贵,凭咱们这样的家世出身,已是高攀了。你去劝劝她,见好就收吧,别整日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来,夫人待她难道还不够好。”
灵儿知道苏姨娘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姨娘误会了,并不是太守府的公子,就是......就是豫章太守,芙姑娘是给太守做续弦......”
“什么!!”
续弦?
苏姨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女儿才十三岁,去给一个糟老头子续弦!!?
吴氏当真好歹毒的心!
苏姨娘将瓜皮狠狠扔在碟子里,气得叉腰,说道:“跟我走,就去问问她来!”
两人闯到屋子里时,只见杨璋愣愣地跪在吴夫人身边,早没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吴夫人本就心情抑郁,自然厌烦两个不知轻重的人,眉宇紧皱,抚着额头,端的一脸憔悴。
苏姨娘极敷衍地欠了欠身,大有天不怕地不怕地架势,凉凉开口道:“我听说,夫人要把姑娘许给一个糟老头子续弦,特来问个明白。”
吴氏斜眼看了看苏姨娘,冷笑一声道:“豫章郡太守官居四品,年当不惑,到你这贱人嘴里,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你可知家里老爷,不过是从五品织造,竟还有脸嫌弃旁人。”
苏姨娘从未听过吴氏说这样重的话,心中微微一颤,但想起玉芙毕竟是亲生的,哪里还怕这些,便说道:“我自然不敢,可夫人难道不怕人戳脊梁骨么,从太爷起,咱们家就没做过卖女求荣的事。老爷即便是从五品制造,也是正正经经御笔点过考功名得来的,夫人这是打杨家的脸。”
吴氏嫁入杨家多年,几时轮得到一个妾蹬鼻子上脸教训她,气得她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只听得清脆的碎裂声,瓷片零散了一地。
“好好好,如今自己寻上门来,你且等着,将来还有发落你的时候!”
苏姨娘被眼前景象吓住了,她狠推了一把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儿子,边哭边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妹妹都要进狼窝了,你也不说两句好话,只顾跪在这里做什么。”
“都是我的不是,养你们一场,叫你们处处矮人一头也罢了,如今眼睁睁看你们兄妹往火坑里跳,为娘的还做不了什么,我不如一头碰死了了事。”
说着,她便作势要往柱子上撞。
吓得杨璋与众多仆妇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她拦下,苦苦劝了几句。
“闹什么!!”杨峥进来时,看到这寻死觅活的模样,一颗烦躁的心霎时更烦躁了。
他极为不痛快地斜了一眼苏姨娘,训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胡闹,还不快滚下去!”
吴娘子轻叹了一口气,将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摆了摆手,示意杨璋也不必跪着了。
眼看着大厦将倾,儿女婚事自然成了救命稻草。
杨家上下百余口,岂能这么轻易葬送了。
侍女将堂屋里收拾干净,又奉了两盏新茶来,见夫妻二人具是一脸愁绪,便也不敢多留,颤颤巍巍地退下了。
“这事是怎么回事,”吴娘子见四处无人,再也绷不住,轻轻抽泣了几声,又说:“怎的平白无故,遭此大祸。”
“你好歹也宽宽心,底下人都看惯了你的脸色,一半点不对劲,就能叫他们琢磨上好些日子。这几日该打点的,也需打点,沉住气。”杨峥是当家人,自然不能与妇人一般哭哭啼啼,只是平江织造局的前车之鉴,少不得人人自危,如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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