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不好意思再问,斟满杯中酒,“都尉,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大周必会善待都尉与慕容部,请都尉放心。”
慕容策接过酒,“如此,便多谢了。”
想了想,孟西洲还是问了最后一句话,“你不怨么?怨漠北天王,怨曾经的盟友,在你陷入危机之时,无一人驰援?”
“怨什么。”慕容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喝干了,不记得什么是怨了。”
心犹未死杯中物,春不能朱镜里颜。
慕容策已过而立之年,他上忍拓跋政,下安慕容部与拓跋部。拓跋政从不敢轻易用他,前些日子的云州城血战是个例外。边防军事最勇武的便是孟家军,让慕容部和独孤部来攻云州,表面上是硬碰硬,实际上是想让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慕容策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他心中无“君臣”,天王之位唾手可得。
若他心中无“君臣”,以慕容部和独孤部的兵力,定能安十八部。
可惜,他识汉人字,习汉人礼仪,最大限度埋藏自己的野心,只把自己当做是漠北天王的利刃鹰犬。因为这些对慕容部而言,是最安逸的——尽管并不能让慕容策稳坐天王之位,生杀予夺,掌控全局。
所以他心中有“仁义”——为了部下安宁,蹉跎岁月,隐忍不发,被逼无奈才投降归顺,走了和他大哥一样的老路。慕容欢如今获封辽东公,在慕容氏祖居之地安时处顺,比起无意义的厮杀,似乎明智得多。
现在部下能安居,慕容策的目的也已达到。
当年大哥慕容欢归周,他年纪还小,不懂大哥走前的悲怆和绝望。天王之位是众人厮杀争抢的中心,为了这个位子,太多的人被殃及。
慕容策觉得自己能改变这一切,于是固执地学习汉学,冀为漠北的野蛮带来文明。云州血战却告诉他,自己功亏一篑。
现下想来,只有大周能成为自己安身之所。
心中的疑惑尽数解开,孟西洲便不再问了。慕容策走后,他找来穆天阔,询问一二便知道了那个“故人”是谁。
前朝持节漠北并全身而退的使者,陆皑。
“那陆公可是个神人,若不是他,漠北早就闹腾起来。他出使的时候,慕容部势头正盛,差点儿就要大举南下攻城。是陆公折冲樽俎,设下疑兵之计,让慕容部半信半疑不敢出兵。不过那都是前朝了,他死后被葬在洛阳,前朝摇摇欲坠,最终本朝太祖取而代之。现在想来,也是孤胆忠臣了。不过太祖对陆家还是很好的,不至于如慕容都尉所说成为忌讳,洛阳还有陆公祠呢——毕竟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总归是大功一件。”
“这样看来,慕容策真是,成也陆公,败也陆公。”
“哦……都督,我忘了说,陆公的表字是‘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