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伦恩先生说出木仓声可能是有人在决斗,阿尔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再加上利安德尔少校就在南安普顿,她实在无法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她特别叮嘱伦恩先生两件事,一是打听清楚昨晚的事,二是在寻找利安德尔少校时,不止向餐馆旅馆打听消息,还要询问南安普顿大大小小的诊所。
阿尔文不看好瑞蓓卡,认定她是白费工夫,完全不关心对这件事的调查进度,用完早餐后,他便出门见瑟伦迪先生,讨论案情。
差不多在下午两点时,伦恩先生带回最新的消息:利安德尔少校正是昨晚参加决斗的双方之一,现在某医生的诊所养伤。
没来得及等阿尔文回来,她急匆匆吩咐佣人准备马车。
实际上,她也不希望与阿尔文陪一起见利安德尔少校,不管他喜欢或讨厌利安德尔少校,万一他把找到利安德尔少校的功劳往他身上揽,怎么办?
前往诊所的路上,瑞蓓卡询问伦恩先生:“利安德尔少校为什么与人决斗?他刚回到英国,不应当在这三天里就与人产生这么大的矛盾吧?”
听到她的问题后,伦恩先生满是皱纹的脸,更皱了。
“小姐,我接受到的指令是寻找利安德尔少校,只有在这件事上,我听您的指挥,其他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告诉您。如果您很想知道这件事,请您去问阿尔文先生或布克德太太。”
瑞蓓卡对伦恩先生没什么好感,她知道是他调查的她的背景,先入为主,对他的印象局限在阿尔文最忠实的佣人范围内。
能对阿尔文忠心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像阿尔文一样傲慢讨厌的人!
对伦恩先生来说,照顾她是件不得已的事,大概他也盼着阿尔文辞退她呢。
她瞥瞥伦恩先生:“我早晚能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利安德尔少校所在的诊所,并不是南安普顿最好的诊所,从它的位置上就能看出这一点。
马车七拐八拐,绕过繁华的港口和街市,来到一处相当僻远的地方,爬满青苔的陈旧石砖外墙和有些生锈的铁质招牌,在阴霾的秋日中,透露出一股萧瑟气息。
看到这幅场景,瑞蓓卡乍有点不敢相信。
达勒姆伯爵的弟弟、阿尔文的小舅舅、布克德太太最疼爱的弟弟,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养伤?
阿尔文说利安德尔少校是个错误的选择,她还以为是对比起特纳将军,利安德尔少校的军衔要低很多,现在看来,阿尔文所说的错误,大概是指利安德尔少校的经济情况。
她的精神瞬间低落,利安德尔少校大概率在海外混得很差,混得差,精神面貌和外在的容貌也不会好到哪去。
到时候布克德太太看到他一副穷愁潦倒的模样,对他的疼爱之情很可能暴跌,连带着她这个找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指望布克德太太劝说阿尔文,将她留下,有点儿悬。
进入诊所的前厅,一股混合着草药、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几张旧的木质长椅,上面坐着几个面色疲倦打扮得很普通的病人,有人在低声咳嗽,有人闭目养神,还有一个老妇人正轻声安慰着怀中哭闹的孩子。
伦恩先生走在前面开道,她掩住口鼻,飞快地走着。
她不害怕疾病,但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息,实在让她感到讨厌。
房间的正中央,有张宽大的桌子,放着当下流行的含汞药剂,以及各种大小的柳叶刀。
医生正在治疗室中,她给伦恩先生使个颜色,他立刻敲敲门,走进去跟医生说明来意。
很快他走出来,引着她往二楼走。
“利安德尔少校在二楼,住在医生的家里。”
“他伤得很重吗?怎么还要住在这里?”
“利安德尔少校从印度回来,没带佣人,不方便在旅馆养伤。”
医生的家人住在二楼,她应该先去拜见医生的妻子,再由她带着她去见利安德尔少校,然而现在,医生的妻子不在家。
以诊所的位置和病人的财富情况来看,医生显然没怎么接触过上流社会的人,没有这种礼节概念,直接放任她与伦恩先生上楼找他。
二楼有五个房间,伦恩先生一间一间的敲门,敲到第三个房间时,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忽然打开。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人,肩膀缠着绷带倚靠在门上,浓密的黑色卷发肆意垂落,发梢带着汗水打湿的痕迹。
“你们来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午觉!”
她立刻低下头,盯着许久没打蜡灰扑扑的木地板,但他漂亮的身体,已经闯入她的脑海,留下痕迹。
宽阔的肩膀,蛮横地霸占着周遭的空间,硬生生将走廊挤出一种局促感,漂亮的胸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上去弹性十足。
这具漂亮的身体,留给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腰部。
窄得夸张,像是被刻意地收束着,简直不成比例!
这使他原本自信张扬健康野性的气质,增添一丝诡异的柔和,她把这种柔和称为可得性。
她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他。
利安德尔少校的眼睛长得与布克德太太很像,很大很明亮,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那双湛蓝的眼睛,潜藏着风暴,像蓄势待发的利剑,箭还未离弦,暴风雨尚在酝酿,她却已经有种被击中,被狂风暴雨洗礼后的感觉。
在注意到她的存在后,利安德尔少校的肌肉有些紧绷,青筋暴露,沟壑明显。
正考虑该如何应付他的怒火,突然间,他砰得关上门。
她看看伦恩先生,伦恩先生板着张脸,对她的目光毫无回应。
看来她一点也指望不上他,他只负责他该干的琐事,想让他给自己一点提示,是绝对不可能的。
差不多半分钟后,利安德尔少校再次走出来。
彼时他已经穿上红制服,连军官们常常惯于解开的第一颗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让她大失所望。
过去她总觉得红制服,很能为男人增添魅力,但现在,见识过他让人过目不忘的身体后,再看到他穿着红制服,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适合不穿衣服。
她感到脸微微发热:“布克德太太派我来接您,昨天没能在‘绿洲号’等到您,我只好派人四处寻找,到这里来打搅您的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