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抓住手腕时,池黎人是恍惚的,大手温热的触感太过明显,整个包裹住她纤细的手腕。偏那人力气也大,池黎被拉得一趔趄,紧接着又被他按着肩膀把人摆正到自己面前。
“往前走,我跟着你。”他说。
池黎依言做了,只管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可人流量大,好几次池黎都感觉自己后背快要贴上他。
视线不及之处,其他感官被理所当然地被放大。
浩日悬空,人流如织。
人和人脚印接着脚印地走,但真正掏出钱来买东西的却不见得真有几个,主要是看来看去,大多那样,没什么新鲜东西。
池黎只顾见缝插针地挪步子,心思全然不在周边的文玩小摊上,身后的人停了下来她也没有丝毫察觉。
符霄侧头就看见这姑娘还保持着一种探索的劲儿直直往前冲,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紧忙抓着人手肘给人拉住。
池黎回头,一脸茫然。
符霄垂着眸子看她,手上动作没松,仍旧抓着她的手肘,给人拉近了才说话。
“跟好了我。”
第二次拉她了。
被符霄一拉,池黎直接站到他边上,离得最近的摊位上摆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不大的摊位,东西倒是不少,池黎从左到右扫一遍下来,发现与别处不同的是他这的东西类型不一,风格不限。而且大多都是孤品,仅此一件。
东西有个性,老板更有个性。
花白头发剪至最短,一身灰白色太极卦衫,胸前挂一条桃木珠串,在摇椅中乐悠悠地晃来晃去。
不揽客,也不招呼,甚至客人站在摊前他也不为所动。直到符霄从角落里拿起来一个文玩核桃,老板才动了动,他说他好眼光。
符霄抬头与他对上一眼,笑了笑,说您这东西也不错。
核桃本就不大,被符霄捏着在手里,显得更小。他拿着看了个样,侧头去看池黎,转而东西交到她手里。
池黎这才看清。
核桃通身梨黄色,又偏紫,从中间被开成两半,缝隙处被镶上一个合页以作连接。池黎顺着开口打开,看见里边的世界——
层层叠叠的景观,有山有水,瀑布高崖,甚至能看得出有苔藓。
景观精致,俨然是个小世界。
池黎头一次见到。
彼时老板从摇椅上起来,站到摊位正后方,看样子是有了招呼客人的意思。他朝池黎伸手,池黎意会,把手里的核桃给他。
老板眼神向符霄,又夸一遍他眼光不赖,而后开始吹捧。
“看这个核桃啊,堂堂正正的狮子头,是人家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看这光泽,别的地方都见不着。”老板浅浅摆手,显然说到兴致上,“这核桃本来是一对,后来意外遗失了一个,成了单。遇见大师可惜它,才做成了现在这个模样,算是再造了。”
“我保准你们在别的地方看不见这东西,就算真看见差不多的了,我也敢保证肯定没有我手里这个精细。你们就自己看,这颜色,这纹路,就没比这个更漂亮的了。”
符霄从老板手中接过核桃,笑的真诚,“那可真是,您这核桃一看就年头不少,颜色正,手感也行。看来我在您这停下还真是停对了,您说是不是?”
“是啊,怎么不是。”
老板高兴了,同样花白的胡子笑的一颤一颤。
池黎看明白了,嘴角跳的一抽一抽。她觉得符霄压根没看上什么核桃不核桃,他单纯就是想找个摊取取乐子,而恰巧遇上了这个比他更会吹的老板。
老板吹,符霄就捧着他接着吹,天花乱坠的吹。就凭着这俩人的吹嘘技术,眼看着快要把这小核桃吹成块黄金。
后来符霄问价,老板笑嘻嘻地狮子大张口:五百。
池黎惊得瞳孔震慑,难以置信地看向老板。
可符霄还在笑,嘴里说的是“物有所值”。
池黎又猛地转头看他,心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满目的惊讶与不解与他视线投过来之时互相交汇。
符霄看见她的表情,眉骨微抬,没解释。
再一通天花乱坠,老板彻底被符霄说的心服口服,他觉得符霄识货,并且觉得他们俩简直志同道合,愿意以半价卖给他。
最后以二百五十块钱成交。
纯纯冤大头。
核桃二百五,符霄也二百五。
池黎现在真心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尤其是从那个“诈骗小摊”离开以后,看见符霄玩着核桃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她不由地叹气。
符霄注意到,故意伸手把核桃摆进她视线里,池黎瞥过去,他笑得更欢。
“以为我冤大头呢?”
池黎白他一眼。
符霄瞬间笑得痞里痞气,“还真不是。”
其实昨天晚上,符霄就逛过这条文玩街了,趁着和彭聿风他们下山吃饭那会儿的空当。
因为是晚上,人没今天这么多,也是在那个摊位那,陈观南看上这核桃。当时那老板说他不识货,跟他要一千,说白了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卖给他。陈观南说你这就纯属是打劫,老板说嫌贵就别买。他犟老板也犟,反正最后没买成。
而现在核桃到了符霄手里。
他倒不是故意过来寻的,问池黎要不要过来逛逛也只是怕她会觉得无聊。后来逛着半截,看见那眼熟的老板才想起来这档子事。
核桃没意思,看陈观南跳脚才有意思。
符霄解释完,池黎评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这句话被符霄抓住要点,“你了解我?”
池黎说:“没啊。”
符霄笑笑,差点就露馅了哦。
感觉时间差不多,两人准备去吃饭。毕竟吃饭才是这次出行的正事。
符霄走在前,池黎落后半步稍后跟着。
两人溜达一圈下来,可供选择的餐馆就那么多。
池黎问他:“你想吃什么?”
符霄一点没犹豫,说:“烧烤吧。”
池黎心说怎么还吃烧烤?昨天不是吃过了?
“你爱吃烧烤?”池黎问。
“一般。”他说,“昨天我们下山看过了,也就这家烧烤勉强能吃。”
哦,原来是提前探店了。
无论是带着她下山,还是去逛文玩街,到现在去吃饭,一直都是他在主导,他好似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明明是她要请吃饭,可到头来他却像东家。
池黎这么想,当然也就这么说了。
她说:“你还挺厉害的。”
符霄被她这句话搞得没有头脑,“怎么就厉害了?”
池黎说:“就……感觉。”
符霄叉腰笑了笑:“也就那样。”
符霄早就发现池黎今天不高兴了,从中午两人因为画包争执,还有后来逃课。他平时挺欠儿一人,今天却在尽量照顾她的情绪,说话也尽量顺着,生怕哪句话又给这姑娘拱起火来。
而此刻,他们并肩。
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攒动,背后是爬了几近半面墙的爬山虎绿藤,橙黄挂在天际,无限徜徉,溪流滴答声被身后的烟火气割断。
“池黎。”
符霄叫她。
他第一次叫她名字,声音沉沉,像午夜的风,却直白坦荡。
池黎侧头看他,迎面站在光里。
帽子被他拿在手里,从下山起一直没戴。
符霄垂眼看她。
“别不高兴,开心点。”
不再有躲猫猫的必要,他索性明牌:“我知道你是池黎。”
“我觉得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
池黎呼吸一窒。
“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池黎没说话。
视线在空中交汇,彼此眼中那点打量、试探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都看得分明。
无声对视,点到为止。
后来符霄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说去吃饭。
在一个转角,池黎终于忍不住停下,符霄也随之一顿。
池黎:“要不叫他们过来一起吃吧,跟了一路也挺辛苦的。”
符霄不解地蹙了蹙眉,顺着池黎的目光向后看去——
彭聿风等三人正在鼠窜。
符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