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敛起了生气的神色,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真人。
“你只是太害怕了。这也是遭受了超出承受阈值的惊吓后,做出的过激反应……”
白川绫枝给了他一个听起来合理实则荒谬的理由,并且完全不允许他拒绝。
真人感到自己的脑子和心脏都在狂颤。一直颤到了白川绫枝指尖下的那条缝合线。
灰蓝色长发的咒灵对着她的视线,直勾勾的。
“但是我保证,我爱你,我不会伤害你。”
“这样还不够吗。”
“为什么要生气?”
白川绫枝歪了歪头,有点困扰,“亲爱的,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让我伤心。”
“我真的很累了,体谅我——好吗?”
提问者的身份在这一刻逆转了。
刚刚是真人缠着她问个不停,现在是白川绫枝慢条斯理地,在用问题一下下地鞭笞着他。
她嗓音轻柔如棉花。
真人其实没什么同类情谊可言。
他本身也不够在乎同类的命。
他明白,甚至可以说比任何都明白……诅咒每天都在诞生,也每天都在死去。
诅咒生生不息,反复不断,即使死亡也只是它重生的第一步。
只要人还存在世间,诅咒就不会消失。
换言之,真人其实也并不很在意这些咒灵的死亡。
但这和被当成餐盘上的点心一口口消失在唇齿间是不一样的。
这不一样。白川绫枝让诅咒感到了发自生物本能,又超越本能,来自更加久远的恐惧。
但真人在这一刻,被人偶娃娃般的少女捏住面颊时突然明白——不仅仅是恐惧,其中又掺杂着一丝丝属于诅咒的贪欲和粘稠的,颤抖的兴奋。
就像是当时目睹到白川绫枝灵魂的模样和形状一样的感觉。
恐惧……但又偏偏觉得美丽。
漂亮的东西都是危险的,这也是人类教给诅咒的道理。
但是真人喜欢漂亮的东西。
他喜欢艺术价值高的电影,晦涩的哲学书籍,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有意思的灵魂……
所以,人类恶的诅咒也难以说明自己的态度和心情。
但面对白川绫枝一句一句萦绕在自己耳侧的言语,明明知道这句话会让对方生气,会狠狠戳在她显而易见的痛处,真人还是开了口。
“绫枝酱。我想起来,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你。”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话,答非所问。
“绫枝酱为什么会渴求爱呢?”
白川绫枝的面色没什么波动。
这个问题甚至无法让她嘴角的笑容改变一丝一毫,只是略带疑问地歪了歪头。
这当然不是他主要想问的问题。
真人太清楚人类的言语把戏了。
他只是拿这句话做铺垫,用以引出下一句更加尖锐的话。
——“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爱吗?”
问完这个问题的下一秒。
鲜艳的血纹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袭来,挟裹着剧烈的痛意,一寸寸浮现在了真人的身体表面。
硬生生扼住了他的这具身体,以及最核心的灵魂。
像是断开的冰棱,一寸寸破裂出不规则的隙。
白川绫枝嘴角的笑容隐去了。
像是怪物剥去了表面的皮。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她翘起了那红艳艳的唇,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着,模糊着一个笑容。
“我不是——得到了你的爱吗?真人。”
白川绫枝以一种温柔的嗓音说着话,里面却像是沉了水的棉絮,湿冷刺骨。
明明说的是爱,施加给他的却是极端的痛。
他真的戳到了她的死穴。
灰蓝色长发的咒灵青年露出了似乎极为痛苦的表情,可是那双异瞳里却是快要淹没至顶端的欢愉。
“原来真的没有啊,绫枝酱。”
他压根不管白川绫枝说了什么,真人用好听的,轻柔的嗓音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无比愉快。
他甚至恶意地添补了一句,“这么看来,绫枝酱一直坚持说自己是人类也没有意义了吧?明明是和咒灵无二的怪物呢……”
更痛了。
但同时翻滚上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