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老翁脚边那个装着水的木桶,想到自己的水袋也已经空了。
拿上那份包裹好的烤面饼,正当她准备向老翁要水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却说话了:“他家的米糕味道很好,你应该尝尝。”
瞬间,她全身紧绷起来。他是在对她说话。
低沉的声音并不浑厚,听得出他很年轻。她不敢看他。
她想转身离开,可是也想到如果身边的人是来找她的,那么现在逃跑已经为时已晚。
“我不需要。”她的回答带着敌意。
身边的男人没再说话,也没有离开。这让她很不安。
她在紧张的时候总是容易慌乱,脑子一片空白。此刻,她像站在由恐惧、炎热与嘈杂交织成的漩涡中心,即将被拖入黑暗的混沌之中。她现在已经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平安地踏上那艘船。鲛尾港这么近了,走出神庙的另一端,她就能看到那条由北向南流淌的赤河。她走了那么远的路,才终于到了这里。
老翁似乎认识他,而且很熟络,主动和他打招呼,“很久没到这儿来了嘛!”
“是,很久没来了。”
他伸手接过老翁找给他的钱。
她抬头迅速瞟了身边的人一眼。他确实很年轻,长着一副不错的面孔。
男人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他顿了顿,继续说,“今天又要走了,但是想念你的糕。”
老翁听了很高兴,不住地夸赞自家的糕点,甚至滔滔不绝地讲起制作的要领来。
现在,她已经心急如焚地想要离开,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略表歉意地朝老翁小声问道:
“能给我装点水吗?”
老人家很爽快地接过她手里的水袋,弯腰坐回凳子,不顾她内心的焦急慢悠悠地拿起桃形水瓢开始灌水。这会儿,老翁换了话题,不再讲述制作糕点的细节,而是谈起了近来的生意。他倒是没觉得生意不如从前,相反,更多的人来鲛尾港坐船,有些却不像正经的商人。一群身披斗篷,又用布帛蒙着面的巫师曾经来到这里,向他买了不少吃的。老翁停住手里的动作,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用“巫师”来称呼这群人。他们几乎不说话,只是用手势点了东西,付完钱就走。而在他们出没的那两天,一个经常在港口搬货的少年被发现死在了河岸边的灌木丛里。那孩子的死相让不少男人看了都胆颤心惊,女人们更是尖叫着跑开,连续几天都恶梦连连。很多人猜测,这孩子的死跟那些“巫师”有关。听说,他们很可能是一帮噬灵者。
最后,老翁摇摇头,感慨道:“南方不再像过去那样太平喽!”
身边的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话,总是能牵引老翁继续说下去。她能听出男人嘴角噙着的微笑,却没听进去他们的谈话。她只是隐隐感觉到老翁在述说一件可怕的事情。她心乱如麻,刚才的虚惊让她不再自信。现在的她,就像察觉到猎人踪影的兔子,手脚慌乱地想要逃跑,却不知逃亡的出口在哪里。这场虚惊甚至不一定是虚惊,身边来历不明的男人在跟老翁说话的时候,始终用目光打量着她。还有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逃跑计划,现在看来却是那样的漏洞百出。朗汀家的人迟早会追查到这里。他们会从货摊中一个个寻问过去,有没有见过身穿黑衣的女人。胖女人当然会记得她。为了方便他们核实,她甚至“好心”地在胖女人那儿留下了自己的衣服。不出一天,他们就会查到她登上了哪艘船,又是在哪里下的船。晨国和南联盟和解了这么多年,朗汀家族想进入晨国找个人一定不难。
无能为力的绝望再次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有了窒息的感觉,就好像那件领口紧致的丧衣从未脱掉一般。她身体里另一半帕蒂家的血液开始沸腾。她想,她应该回去,回到胖女人那充斥着霉味的货摊帐篷里,去把她杀了。然后拿回那件丧衣。如果遇到那个给她递衣服的男孩,也该把他给杀了。
她恍恍惚惚地转身离开。老翁在身后喊她,她却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