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他们要先在楼下集合,然后在小区门口分开各自行动。
赵嘉树已经等在楼下了。
他如往常一样,递过来热气腾腾的卷饼和鸡蛋,笑容亮亮的:“早啊荫荫。”
“早。”孟惜荫也弯起眼睛。
饼是刚烙好的,握在手里,几乎要烫破皮肤。她一边啃着香喷喷的卷饼,一边含糊不清地和赵嘉树说话,“对了嘉树哥,一会儿你去哪呀?”
“我去图书馆自习,刚好今天家里来客人,我妈还怕耽误我学习呢。”赵嘉树推着自行车,“你是不是要去周濛家来着?远不远?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孟惜荫连忙摆手,支支吾吾道,“我们约好了先去趟书店呢。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那好吧。”
到了小区门口,赵嘉树跨上自行车,朝她挤挤眼睛,“别忘了十一点半在小区门口见哦。”
演戏演到底,还得装作一起从学校回来的样子呢。
“知道啦。”
目送着赵嘉树的自行车消失在路口,孟惜荫又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折返回去,往荷花巷走。
巷子口仍旧堆着乱七八糟的垃圾,和她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太多变化。只不过这一次,孟惜荫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出来接她的陈青屿。
是忘记了吗?
可是昨天他明明说记得的……
孟惜荫站在巷子口,开始打起退堂鼓,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因为几个坐在台阶上嗑瓜子闲聊的男人已经频频朝她看过来,盯得她脊背发凉。
没有陈青屿带路,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勇气踏进这条巷子。
“哟,这不是那天老冯家儿子带回来的小姑娘吗?”小卖部的老板娘正掀起卷帘门,转头瞥见孟惜荫局促地站在那儿,态度倒是很热情,“来找他的?”
孟惜荫知道女人口中的“他”是谁,但还是很有礼貌地乖巧点头:“阿姨,我来找陈青屿。”
女人新奇的目光落在孟惜荫身上。
旁边几个穿着白背心的男人也盯着她笑:“王嫣,人家小姑娘叫你阿姨呢,多有礼貌啊。”
孟惜荫不自在地抿起唇,望向王嫣的眼神有些茫然。
王嫣嗔怪地瞪他们一眼,又转头冲孟惜荫笑:“没事儿,不用理他们。你找陈青屿是吧?今天讨债的来他家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呢。你先到我店里坐会儿?”
孟惜荫一愣:“讨债的?”
“是啊。”王嫣从小卖部里搬出一个小马扎,又不知道从哪儿捞出一块坐垫,用手扑了扑上头的灰,“他那个后爹欠了一屁股债,跑到这儿来躲着,那帮讨债的隔三岔五就要来一次。”
她把坐垫垫在小马扎上,往台阶下一放,招手示意孟惜荫过来坐。
孟惜荫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等一等陈青屿。她礼貌地向王嫣道过谢,在那张小马扎上坐下来,把书包抱在怀里,仰起脸很天真地问:“阿姨,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走呀?”
“不好说,看老冯还不还钱呗。不过我估摸着他还是拿不出钱。”王嫣咂咂嘴,又感叹一声,“就是可怜了这孩子,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还要替他受罪。”
孟惜荫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她那双不谙世事又天真烂漫的眼睛,让王嫣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酸,她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告诉眼前的小姑娘实话。
“那个老冯没钱还债,倒是机灵的很,一听见点风声就跑到别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所以那帮讨债的每次来,都只能拿他儿子出气。”她摇摇头,有些不忍心,“要我说那帮人也真够狠的,对一个孩子也能下得去手,有好几回,我都看见血了。”
这时旁边的一个男人掐了烟头,懒洋洋地把话接过来:“你懂什么,那是人家道上的规矩。他爹只要不还钱,他们来一次,就在他儿子手背上用刀划一道口子。”
说完,那男人又摇摇头:“可惜啊,到底不是亲生的。划多少道刀口都没用,人家后爹根本不心疼,照样跑得远远儿的躲起来。”
孟惜荫惊住。
脑海里,随即浮现出陈青屿手背上那道淡褐色的疤,以及后来划在旧疤上那道流着血的口子。
指甲尖嵌进掌心的肉里,一阵牵动皮肉的痛楚,她想起那次她惊慌失措地提醒他手上伤口,而他只是冷淡而平静地对她说没事。
一阵风扬过,灰尘呛鼻。
她坐在破旧的小马扎上,紧紧抱着怀里书包,忽然迟钝地,想要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