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去拿纸巾,无意间瞥见右边角落里一张熟悉脸孔。
是陈青屿。
她很少在食堂碰见陈青屿,偶然看见,他都是独自一人坐在极不起眼的位置,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教室,好像踽踽而行是他的天性。
孟惜荫盯着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正要移开视线时,一个女生端着餐盘坐在了陈青屿的对面。
她捏筷子的手陡然僵住。
他们相隔太远,过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阻隔了视线,孟惜荫看不见那个女生脸上神情,只依稀看得出她正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
是陈青屿的朋友吗?
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呢。
孟惜荫攥着筷子,恹恹垂下眼睛,忽而萌生一种念头,她和陈青屿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她所想的那样亲密。
她并不了解陈青屿。
她去过一次他的家里,知道他住荷花巷,有一个酗酒的父亲。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没有了。
和陈青屿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她在说话,而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从来不会主动谈及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就好像他的人生是一页白纸,没有任何拿来与人谈论的必要。
孟惜荫倏尔有些失落。
那个和陈青屿在一起的上午,她因为给自己定下了去帝都的目标而燃起的雀跃心情,此刻如一盏被冷风吹熄的灯烛,寂寂熄灭。
再抬眼,那女生已经端着餐盘起身,陈青屿仍坐在原处,笔直脊背抵着身后橙黄的餐凳,低头去看腕上手表。
一瓶蒙着冷汽的汽水撂在面前,挡住了孟惜荫的视线。
她回神,视线里是赵嘉树漂亮的桃花眼,他顺手帮她拧开瓶盖,气泡咕嘟嘟地涌上瓶口。
“看什么呢?”
“没什么。”
她掩去眼底的低落情绪,拿起汽水瓶喝了一口,甜意漫过舌尖,是她最喜欢的橙子味。
*
食堂里的小插曲在孟惜荫心里掀起的短暂波澜,很快就被一张张发下来的试卷淹没。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压力与日俱增。孟惜荫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以消化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试卷和笔记。
但赵嘉树却和她相反,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越来越放松。
陈青屿仍旧在自习课上睡觉。
三个人的座位连成线,组成一个稳固的直角三角形,可好像只有孟惜荫的那一头在拼命努力,却永远无法越过另外两头。
有几节晚自习的课间,赵嘉树被校长叫去了办公室,听说是去谈自主招生的事情。
孟惜荫从洗手间出来,好巧不巧,听见男厕所门口两个男生正在议论赵嘉树。
“哎,你听说了没?今年A大好像缩减了自主招生名额,看校长那个意思,是要把唯一的名额给赵嘉树了。“
“凭什么啊?他上次考试不是栽的厉害么。再怎么说也要考核一下吧?”孙浩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脸不忿。
“你懂什么?”吴越琛在旁边嗤了一声,“人家哪是栽了啊,长点脑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啊。”
“故意的?”孙浩一脸不解,“他干嘛故意考差啊?”
吴越琛耸耸肩:“为了泡妹子呗。你跟他那么熟还不知道?六班那个孟惜荫,和他住一个小区的,赵嘉树对她有意思你看不出来?”
孟惜荫刚要迈出去的脚,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倏然僵住。
嘉树哥……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
再说了,他是最看重学习成绩的人,哪怕是零点几的分数都不愿轻易错失,怎么可能为了和她分到同一个班这种荒谬的原因而故意考差呢?
孟惜荫越想越觉得离谱。
而那两人还在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外走,全然没注意他们谈话的女主人公就站在不远处,一个不留神,生生撞上她的肩膀。
“嘶——”
孟惜荫皱眉,伸手按住肩膀被撞的地方。
孙浩看见孟惜荫,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反而还嘻嘻笑着,开起她的玩笑来:“哟,这不是赵嫂吗?”
“别乱说话!”孟惜荫瞪了他一眼。
“怎么,叫你赵嫂还不乐意啦?要我说,赵嘉树就是学习学的脑子坏掉了,真不知道他喜欢你什么啊?一个小三跟男人偷情生出来的女儿,跟一班那个白富美班花哪里有得比啊……”
孟惜荫气的扬高声音:“你……你嘴巴干净点!”
她极少冲人发脾气,此时就算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在对方看来也只觉得可笑,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怎么,我说错了?”
分明是因为嫉妒赵嘉树成绩好,所以把这份气没由来地发在她身上罢了,孟惜荫心里明白,嘴上急着和他们讲道理,可越是着急越是挤不出话来,只生生憋红了眼眶。
吴越琛见她不说话,也嚣张起来,直接指着孟惜荫的脸笑:“怎么哑巴啦?刚才不是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吗?”
“你……”
孟惜荫涨红了脸想要辩解,在她笨拙地张口又哽住的间隙,一道熟悉身影经过,恰恰拦在她和那两个男生中间。
见了陈青屿,孙浩和吴越琛原本的嚣张神情骤然收敛,瞬间变成了充满敌意的警惕。
“吵死了。”
陈青屿斜睨他们一眼,慢悠悠从他们面前经过,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肩膀撞到了孙浩,直把人撞得龇牙咧嘴,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孙浩捂着肩膀青紫处,咬着牙瞪向陈青屿。
而他已经走进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