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故意与否,这句话确实让弗雷泽笑到了。
他向对自己投来阴鸷目光的卫兵低头致歉,一边轻拍小少爷后背。
“是我说话没注意,让您难过了。作为赔偿,我拿出晚上的工作时间给您,一直陪您可以么?”
他的宽慰又重回往昔水准,瞬间让人破涕为笑,忘记原先的不快。
是补偿也是为歇息,他们转而走向冰雕场旁的糖果工坊。
斯蒂卡的土壤不适合种植,工坊里的糖自然也不是常见原料,而是雪泥烟一样的替代品。
类似麦秆的禾本植物,将其反复碾压榨出汁液,最后用纱布浸染通风晾干,结出水晶般的甜味颗粒。
之后的再加工流程,就跟首都大同小异了。
甚至能说简陋。
工厂上方,食用着色剂溶解成浆,排成一列填满玻璃钢的储蓄罐。
正下方,流水线的履带送来动物形的糖胚,分批浸染色彩。
作为稀客,主要也是沾了苏洛少爷的光,他们一行获得了近距离参观的特权。
厂长是名和蔼的胖老头,热情地邀请贵客品尝,全部免费。
包括弗雷泽在内,首都来的四人原本只想意思一下,可尝过后却完全停不下来了。
造型朴素的糖块甜而不腻,入口清香,适中的硬度能满足大部分群体,说是老少皆宜也不为过。
更难以置信的是,它是完全的健康食品,多吃反而有助于清理肠道血管。
若能正式引入市场,恐怕会一夜火爆吧。
就连那三名不喜甜口的alpha士兵都像被蜜勾走魂的蜂,嘴馋地围在厂长面前,边试吃边打听秘方。
遵从定位留在边缘,也即挂满结晶纱的角落,弗雷泽把玩着蝶型的糖块,状若沉思。
不多时,他感到衣角被谁扯动,转头一看果然是笑容明媚的小少爷。
对方向他递出手。
“给,这是补送弗雷泽的见面礼,一定要好好收下哦。”
精心包装过的三根棒棒糖,造型都是吐舌头的小狗脑袋,憨厚可爱。
可论价位和意义,它实在不符见面礼的高标准。
即便如此,弗雷泽也受宠若惊,连忙宝贝地双手接过。
“原来苏洛少爷您喜欢小狗吗?”他顺嘴问道。
“不,我最讨厌的就是狗了,比狗屎更讨厌,毕竟屎还是纯粹的排泄物嘛。”
“……”
从一个娇气纯真的omega口中听见‘屎’和‘排泄物’二词,这不是弗雷泽持续沉默的原因。
而是后来轮椅中的青年搂着绵羊,用那种世上最无害,最柔缓,如同一场飘渺美梦的嗓音对他笑道——
“因为,狗这种东西实在太让我恶心了。”
“它们忠诚又聪明,知道对主人摇尾乞怜,乖乖听从指令,总是眼巴巴地期盼桌上掉给它,饲主留给它的剩饭。”
“要是被抛弃了,它大多都不会记恨前主人,甚至还会继续对收留自己的新主人挽首贴耳,这种被驯化成功的生物,真的非常可爱啊。”
放在前面的观点与后面的详解无法衔接,弗雷泽维持着初始的表情,默默眨眼。
染色机开始新一轮的运转,巨大的轰鸣盖过所有人正常交谈的声音。
糖纱群下,长布的纯白末端晃过弗雷泽的视野。
而他也见证了进门以来目睹的一场最难忘,最神奇的着色表演。
恰好,是眼皮一个起落的时间。
那双仰望着他的澄澈黑眸竟变成了一种高傲的注目,将他审视得透彻。
轰鸣很快减弱,甜蜜如彩糖的小少爷又出声道。
“早点吃了他们吧,放久了,带回去会坏掉的。那你就是浪费我的心意哦,得罚!”
神色,语气,措辞,一切重回起点。
仿佛刚才短暂的变脸只是混在糖霜里的错觉,是空气被热风扭曲的波浪。
拇指摩挲着棒棒糖,弗雷泽再抬头便收到三道警告的视线。
他知道,是他离小少爷太近并且有单独接触的嫌疑了。
回以一个明了的点头,他与自己推轮椅的青年并行向前。
“多谢您,苏少爷。”
他说着扯掉所有包装,一口气咬掉三颗的吃法可谓粗鲁且无礼。
但他对士兵们的瞪眼视若无睹,只是嚼着三颗狗头发笑。
与他原来的温柔体贴毫不相干的微笑,空洞又虚假,仅有一个人眼可辨识的弧度。
像极了野兽的拙劣模仿。
“顺便一提,我也跟您一样。”喉结滑动,弗雷泽咽下满口碎渣,笑得胸腔震动,“我也对狗……厌恶极了。”
仿佛是不同寻常的话语触动开关,工厂的灯竟于一瞬全部暗淡。
期间响起的惊呼、打击、以及微弱却未能成型的呻||吟声,统统在顶灯复明前终止。
灯光下,海勒姆仅靠双手勒晕最近的两人,他冷然的表情在看清身旁时有了一丝松动,眉头微皱。
他没解决的第三人,抽搐着跪倒在地。
士兵的双目被两根手指插||穿,溢出血与白浆的混液。
比死痛苦的折磨还有他扎破三个洞的气管,凶器乃是棒棒糖的棍子,正在恶意地转动抽|拉。
棍子当然不会自己动。
弗雷泽·普莱德,银发紫眸,如同典雅古画中走出来的俊美男人。
他到最后都没给士兵一个痛快,而是逐根将细棍推入对方喉管,郑重得就像在翻阅宝贝古籍,生怕碰坏了一点。
细小血流喷溅,浸湿他的袖口,也在他含笑的嘴边落了几滴。
等对方彻底断气,他才以食指轻轻一推让人仰倒,自己则动作优雅地脱掉手套,擦拭脸颊。
清理完毕他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标准,但却没有臣服之意。
“为他多看您的几眼,不该对您生出的妄想,还有比狗更恶心的‘忠诚大脑’。您不用感谢我了,苏少爷。”
听男人如此解释灭口的原因,轮椅上的苏罗不免笑出声来。
撇开厚实的毛毯,他双腿站立伸了个懒腰。
像他的视线始终透过眼缝锁定人影,弗雷泽一眨不眨盯着他,犹如预备撕咬猎物的饿狼。
也是。
对于一个长期在人前伪装的怪物来说,它的确已快饿到头晕目眩,濒临极限了。
察觉某种蠢蠢欲动的杀念,海勒姆不动声色退回,却被苏罗手一扬示意撤开。
“按约定好的,今晚是你赔偿给我的时间。”他右手指向上方,也是缆车的朝向示意道,“我给我们预订了最佳的餐厅二人间,景色一流,风味绝佳,你该不会反悔吧?”
“怎么会?”
脱掉一层‘人皮’,弗雷泽似乎连声线都变了,像是奏着魔曲的走调钢琴,邪得离经叛道。
他二度欠身,去主动握起青年,也即真正东道主的左手。
因为没被拒绝,所以他大胆落下亲吻,两片唇瓣模拟牙齿的啃咬,抿住光滑的皮肉几秒才缓缓离开。
“像我保证过的,您不必顾虑我。今天的我是专门出来寻快乐的,只要您玩得高兴,那么……”
相似的开篇,却没有一致的末尾,这个摈弃斯文的男人翻过青年手腕,深深地嗅探内侧。
程度之深,仿佛是要嗅出他们皮下相似的血液因子。
他最后抬头,咧开嘴角笑道。
“那么,我也会代表奥兰家家主,血红王伊可·利奥波德的末裔之一为您狂喜欢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