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仍旧半开着,风推着窗帘往屋里飞舞。
“啪——”
橙黄色的长寿花倒在地板上,土壤散乱。
但屋内无一人将注意力分散给它。
“衣服已经嵌进伤口里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光是看着就感觉到痛了,“你忍一下,我会处理。”
但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对他的话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江有汜!”他感到一阵心惊,不禁用力掐住了她的手臂。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的眼珠动了动,空洞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
江有汜有些痛苦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她只觉得疯狂,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不成形状了。她下意识感到不对劲,想要摆脱这种状态,却只能被无形的东西罩住双眼,无声无息地往下拖拽。
可她拼命地想着挣扎,于是拼着最后的劲勾住了叶继予的衣角。
叶继予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她这是在求救,侧过头贴近了她毫无血色的唇。
江有汜盯着他的动作,神色复杂,千言万语终还是只化作了一句话。
“我不记得了。”
“我的记忆里没有儿童公园,也没有滑滑梯。为什么?明明我一直住在这里……”她的眼神从空洞到迷茫再到惊慌,下意识攥紧了身上已成布条的衣裳的一角,“这里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假的?还是只有我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要不是凑得近,他还真不一定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江有汜!”叶继予站起身捏住了江有汜的瘦削的肩膀,对上她沁着水光的双眸,缓慢道,“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冷静一下!”
她死命地瞪着双眼看着他,妄图从虚妄中找寻真实。
叶继予有些束手无策,只好学着记忆中别人的做法,用力抱住了眼前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的江有汜,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江有汜,江有汜……”
他何时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
“对,你说得对。”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急促的心跳声终于将她从深渊中拉回。
江有汜聚焦后的眼神落在叶继予的身上。随后,她轻轻推开他,转过手臂扶起一旁的沙发开始深呼吸。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她只道:“谢谢。”
是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但绝不能怀疑自己的真实性。
甩掉一些疯狂的思路,她抽丝剥茧般捋出每一条信息的关系,思考每一种可能的可行性和概率。
“其实我也感觉有些奇怪。它们怎么会就这样在安全区的入口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采用如此血腥的方式了结她的性命,还有……”叶继予抬手揉了一把自己本就凌乱的短发,没什么表情的面色底下是说不上来的烦躁,“总之,抛开这些以后有的是时间弄清楚的疑问,你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
说着,他在江有汜身前蹲下,小心地挑开小腿上的布条碎片。
“不用了。”已经完全恢复平静的江有汜看着他的动作,开口制止道,“委托一已经完成,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去帮我调查‘戟’吧。”
叶继予的手顿住了,抬眼对上她的视线:“你的伤……”
“没关系的,小伤罢了。”
他抿起唇,不语。
江有汜盯着他,语气有些强硬:“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处理。”
她抬手指向叶继予手中被铁片划出的伤口,面无表情接着道:“你还是先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吧。”
最后,固执的叶继予还是找来了卢月出帮她包扎,自己守在门外。他实在是担心那个贯穿她右肩胛的伤。
屋内,褪去衣物的江有汜露出满身伤痕。除去鲜血淋漓的新伤,最为触目惊心的便是一道从肩膀到腰、斜着划过她的整个背部的肉粉色突起疤痕,简直要把她整个人一分为二。
光是看着这张画布似的背,就足以让人心颤于它主人的艰辛。
可卢月出却是神色淡淡。她轻蹙着眉,熟练地处理起伤处,仿佛看不见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虽然不情不愿,但是她的手法相当专业,简直是处理伤口的模范代表。
江有汜同样没什么感触,放空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由微凉的温度落在背上的伤口处。她对这些伤习以为常,也不在乎别人看到这些伤疤的反应。
直到卢月出转了一个圈,在她的眼前蹲下,右手伸向她肩胛。
江有汜握住了她的手,拒绝道:“我自己来。”
半晌,门开了。
江有汜笑得轻快,坐在椅子上挥着左手,看上去确实已经恢复正常了。她欢快道:“麻烦帮我把垃圾一起带出去了,谢谢。”
卢月出铁青着脸端着带血的器具和棉布走出房间,错开叶继予伸出的想要帮忙的手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继予神色如常地收回双手,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
“等等,”江有汜打开门叫住了他,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同寻常的迟疑,“他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组织、一个计划代号或是一个地方。”
其实她对叶继予的调查结果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只是想着看换一个人是不是能多出她之前没有考虑到的思路。但这些东西还是让他了解一下比较好。
叶继予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没忍住,开口叮嘱道:“人类的机能不足以支撑他一次性思考太多的问题,会崩溃。小心一点。下次见。”
江有汜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嗯,我会的。再见!”
阖上门,她一步一步走到窗前,蹲下身,静静地盯着那盆颓丧起来的橘黄色。蔚蓝色的窗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在窗边的人身上,窗外是朗朗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