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里卿并未让他失望,宽大的垂胡袖仿佛百宝囊,再次掏出一蓝本簿子。
“前些年,雪昌利用我的婚事与府城中官员结交,买通关系,欲在下一场秋闱中作弊,中举后去司林县做八品县丞。这本簿子中详细记录了每一笔贿赂与条件,还请大人明察。”
洛县令唰地站起身。
之前还在家事范畴,这却是真真切切的科举舞弊!轻则黥刑充军,重则流放斩首。
这件事牵涉甚广,还有府城官员,证据也只有一本账簿而已,无法如之前那般立即决断。
最后,洛县令当堂宣判:“雪昌与林氏私通,欲以奸生子窃嫡长之位,联合逼疯正头夫郎顾清淮致其自杀,强占他人私产,杀害三个襁褓幼子,不睦不慈,行欺世之事,触犯嫡长制度,藐视宗族律法,罪行累累,证据确凿。”
“现判林氏黥面,杖百,徒五年,包庇者依严重程度杖十至三十不等,顾清淮私产及所得具归其遗子雪里卿名下,念及曾有父子关系,雪昌等人从前花费一笔勾销,不必归还。”
“雪昌身负秀才功名,科举舞弊一事亦有待查证,本县令会将此事上报,由府城另行审判。”
“退堂。”
这场闹了多年的雪家案,在一声惊堂木下,暂时落下帷幕。
雪昌一团腐肉般瘫在地上,听了审判才想起来自己的秀才功名,见官免跪,县令无权对自己实行。可这一些系列罪状压在身上,被革除功名是早晚的事,想上告也不可能有人为他申冤做主。
这一刻,他终于与结发亡夫郎有了感同身受,感受到了什么叫此生无望,自作自受。
犯人被压至刑场挨个打板子,百姓看客议论纷纷,有些大声赞扬县令清明拍马屁,有些去刑场看热闹,有些则赶忙跑回家跟人分享。一时间县衙的威武具无,吵吵嚷嚷仿佛市场。
雪里卿放下手,垂眸默了几秒,刚准备起身,手臂先被一双手握住,巨大的力道将其托扶起身。
他转头望去,周贤正弯腰帮他掸去膝盖以下跪出的灰尘。
“发什么呆啊,腿疼不疼?”
雪里卿未出声,垂眸静静望着衣摆上的尘土被一点点拂去。余光望见正准备下堂的县令,他抬手阻止周贤的动作,昂首道:“大人,里卿有一事相求。”
洛县令停步,仿佛早料到他会来找自己,直接道:“交上来的信件契书皆为呈堂证供,无法归还,不过财产契书可准你去补办一份。”
这的确是自己需要的,雪里卿作揖道谢,另拿出一卷红布道:“如今我与雪昌已无关系,这婚书出自害我阿爹的仇人之手,太过晦气,我不想要。我与周贤二人无父无母,洛大人是泽鹿县父母官,泽兰阿婶是阿爹密友,里卿想求大人以父母之名帮我们写一份新婚书。”
雪里卿此为不仅是请他帮二人写一份婚书,更是向他摆出态度,彻底断了洛起元的心思,了却他心中顾虑。洛县令明白其中用意,想到前情种种,情绪复杂。
到底还是他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大人愧对这孩子。
他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周贤,叹一口气,招招手将雪里卿唤到一旁低道:“你二人无媒无聘,叔叔可为你做主废了这道亲事,另择个好人家。你身上带那么多钱财,此类寒门我怕……”
怕顾清淮之悲剧会在孩子身上重现。
雪里卿自然拒绝:“于阿爹而言,无论向上向下亦或门当户对,皆是困境,实则只是人对不对罢了。他是他,我是我,里卿分得清。”
见他执意如此,洛县令不作多言。
刚开堂不久,杜泽兰与洛起元便来到县衙,在堂后听了个全程,气得捏紧拳头满心怒火。此刻见到雪里卿,女人两步上前抚摸他的脑袋垂泪:“卿卿,是阿婶对不起你,这些年在雪家苦了你。”
雪里卿任之动作,垂眸淡淡道:“若非阿婶一家护持,雪昌忌惮,里卿等不来今日。”
杜泽兰心酸,再次承诺:“婚书落了名,我与你洛叔便是半个父母,洛家就是你的娘家,往后你受了任何委屈,洛家任何人都会为你做主。”
说着还朝周贤侧了一眼。
周贤弯眸笑眯眯,伸手将雪里卿带回自己身边:“阿婶放心,我对卿卿只会更好。”
听见自己乳名,雪里卿眼皮微跳。
听出这个也是在暗点自己的,杜泽兰无奈,假装听不出点点头。
这边几人其乐融融,只等官媒请到写婚书,洛起元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焦难耐。
难道他与雪里卿就这样结束了?
“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