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类聊起他时，话里的情绪似乎是厌恶，哪怕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颜檀的实习记录

对付几只鸡而已，颜檀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不难，我去拦鸡，人类你自己咬。”

“当然行，”全阳眼里的光亮起来，一具垂垂老矣的躯壳里迸出年轻的活力，“要是你真能把那些讨厌的禽类引开，我知道的东西就全告诉你。”

“可以，”颜檀应得很爽快，“现在走。”

离开前，全阳向全角投去意义不明的一瞥，后者被这一眼看得直发麻。

*

那一家不在村子边缘，从山上下来的蟑螂需要经过几十个人类家才能抵达那。路上时不时有交谈声传过来，大多在谈近几个星期越发猖獗的螂患。

“家里蟑螂越来越多了，刚刚我在衣柜里发现了一堆小蟑螂，那些屎全黏在衣服上了。”

“可不是吗，真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东西。”

“蟑螂药用完了，等会再出去买点吧。”

“真想把它们全杀了。”

话越听，全阳面色就越难看，“没脸没皮。人类才讨厌。”

全角在镇子上待得久，类似的话听多了，没爷爷那么生气，还能反过来宽慰对方，“是是是，他们讨厌。你再关注这些等会可就走不到那人家里了啊。”

老蟑螂愤愤住嘴，没走一会还是忍不住骂骂咧咧，“明明我们存在时间更久，人类才是这个地方的外来者，凭什么把我们往外赶。”

颜檀无所谓别的人类讲什么，到地方后没管还在放狠话的全阳，率先进去了。

“喂？从侧门走啊，这里进去鸡最多了。”

全角边喊边跟上颜檀的步伐，等进去才发现对方已经完事了。

鸡脑袋被蟑螂触须用力摁进了土里，鲜红的鸡冠侧在一边，饱满的赤红擦上带着腥气的浑浊泥土。颜檀就静静地站在边上，临近夜幕，属于蟑螂的躯壳渡了层浅浅的暗光，深褐色的动物仿佛与常见的土地融成了一体。

那双鸡眼死死瞪着颜檀，周遭的红晕层层淡去，中心那圈色彩又深又重，好似下一秒就会弹射而起重新啄来，可在颜檀松了触须后鸡仍趴在地面，一动不动的喙半插进土里。

颜檀将院子扫视一圈，方才见到的几只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只看见了半个鸡屁股，甚至刚刚飞翅而来的那只也半途拐了弯，从墙头离开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全角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它只能心情复杂地问，“你也学过人类功夫吗？”

这模样真有一点勇士的风采了，但还差些。

“没有，”颜檀说，“进去吧。”

自进来开始，老蟑螂的注意力就已经不在周围了。

到屋内的时候里面的人正聊着天，靠门边坐了个人，嘴里抿着个大烟斗，淡淡的烟从那飘来，“这几天事真多，今天还有个人来村委会找路呢。”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随便一打听都能知道这山上到处是村子，光村委会怎么管得过来。”

“听说是来这教书的？那样子还真不像个城里人，看起来脑子也有点问题。”

“谁知道呢，在那翻本子翻半天没找到村名，还杵那不走了。”

倒在凉椅上吹风的人问，“后来呢？”

“当然是赶走了，我们要关门他还能不走不成？”

“哟，那可遭罪了，挨个找村子不知道要找多久。耽误教书了可咋整？”

“管这干啥？人家自有办法，瞧着挺年轻，又是大城市来的，还能没点手段了？”吐着烟的人嘴巴一咧开就露出黄色的牙，“要不是这年头管得严……算他运气好。”

全阳去做咬人的准备，颜檀并没有去旁观，而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等，边上站着全角。

这家晚上关灯早，不过八点就灭了屋里的灯，外面的大公鸡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两侧眼珠紧紧挨近，死盯着面前的地，直到被别的鸡一脚踩在脖子上才放松身体躺在地上，过了会它摇摇脑袋，站起来回窝睡觉了。

对于颜檀轻松制服鸡这事，全角心里挺佩服，也乐得跟颜檀多讲几句，“你还真信老头子是要给自己孩子报仇啊？”

“不是吗？”

“嘿，”全角不知从哪找了根洋芋条的丝丝，绕在腿边啃来啃去，“你不也是蟑螂？就不怀疑下它？”

“没怀疑。”

全角摇摇头，“你见过哪只蟑螂重视子孙啊，没有的。随便一窝都不知道要生多少，一个个报仇报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