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皱着一张苦瓜脸来找沈确时,沈确便心中了然,以江绾依的聪慧,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
来的路上沈确冥思苦想了各种方式的开场白。
有好友叙旧式的:“江姑娘,好久不见。”
有洒脱不羁式的:“绾依,这么巧啊,幸会幸会。”
还有凄凄惨惨式的:“绾依,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每一种方式,沈确都已思考好形成一套标准答案,等他自信满满敲完门后,没想到回应他的,居然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许是太过震惊,常年习武的沈确根本没来及做出任何反应,那一巴掌便毫无水分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沈确惊愕地微微片头,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呆呆的转身看向江绾依,嘴唇还下意识张开,却见打人的姑娘泪珠就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雪白的腮边圆圆地滚落。
沈确哪还顾得上许多,他大步跨进房中,火急火燎地凑到江绾依身边,俯下身子小声哄道:“都是我不好,你罚我骂我都好,就是别再哭了。”
泪珠一串串从眼角簌簌滚落,江绾依也不知怎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庞,明明喜悦之情如决堤地洪水般汹涌,可那些被隐瞒的真相,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在心底交织成一团乱麻。
她以为两人再度见面重逢,自己定然能心平气和笑着与他寒暄,可是两人真正面对时,所有伪装瞬间崩塌,那一刻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怀中的少女像个水人一般流泪不停,沈确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她停了下来,江绾依小声抽噎着,眼角殷红挂在泪珠,鼻头也红彤彤,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不知不觉间,两人靠得极近,沈确温热的呼吸打在江绾依耳畔,江绾依回过神来,猛然推开他。
沈确呆呆地被她推到一边,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只是眼神未从江绾依身上离开半分。
顶着两个肿得似核桃大小的红眼眶,江绾依心中无比后悔,偏生对面的青年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正襟危坐的表情,更让她心底火气直冒。
江绾依故意扭头盯着窗牖,没好气地问道:“你来金陵做什么。”
回应她的,只是无言的沉默。
江绾依心中忐忑转头,却见面前的少年坐在逆光处,低首敛眉,此刻浑身充斥着落寞的气息。
“我……”良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似是每个字都像区区不平的小石子从他喉间滚过,“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他垂着头,右手随意搭在桌子边缘,声音平静,“母亲说我之所以能苏醒,还要多亏了你不辞辛劳精心照料,我,就想来看看你。”
茶盏中绿色茶叶飘摇,江绾依哂笑:“你因我而受罚,我本就过意不去,我也做不了旁的,只是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沈确心中抽痛,他左手紧紧握拳才压下愈发澎湃的感情,苦笑道:“绾依,你我以后,都要如此这般客气吗?”
江绾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她猛然抬头,清凌凌目光直视着沈确,“以后,沈确,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以后。”
她幽幽道:“你来金陵数日,难道还没听到金陵城中传佳话的故事吗?”
沈确眼中遍布痛楚,满脸乞求,“绾依。”
江绾依却似没听见一般,“江家有女貌如花,不嫌钟家贫如洗……”
沈确一挥手,宽大的衣袍扫过茶盏,顿时甩在地上四分五裂,他哀求道:“够了,绾依。”
“愿嫁情郎人人夸。”江绾依神色平静地注视着沈确,轻声道,“下月十五,我就要成婚了,沈确,这凤冠,不还是你亲自要送我的吗?”
“你大张旗鼓的做这一通,不就是想我来找你吗?如今我来了,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强成的脊梁弯曲,沈确颓然地倒在榻上,自他伤好便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到金陵,他迫不及待想见到江绾依,想告诉她,再等等,他一定能相出办法推拒婚事,一定能风风光光娶她进门。
只要她再等等,再等一下他。
只是等他双目斥血,浑身颤抖地踏上金陵的土地时,整个金陵城里里外外无人不知她的喜讯。
沈确从来没有怪过江绾依离开,是他太过自信也太过自大,自认一切都可以运筹帷幄,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只是无论如何沈确都不能相信,这么短时间,她居然要成亲了,还是那个关在牢狱的钟望秋,也对,若不是为了救他,江绾依或许此生都不会踏足盛京,更别提两人的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