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黎自小最崇拜的人便是父亲,江一黎小时候最期待的,便是门前伴随着清脆铃响的哒哒马蹄声,这是父亲归家的标志。
他与姐姐便会牟足劲撒开腿跑到江天德怀中,健壮的双臂左边一个小的咯吱咯吱的姑娘,右边一个半大泥猴的小子,母亲站在门楣含笑瞧着他们,其乐融融,
所有的一切都在钟望秋这小子进府后戛然而止,父亲口口声声说说这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子,对他们江家有着莫大的恩情。
江一黎不明白,什么恩情需要用姐姐去偿还。
江天德夸耀钟望秋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是出将入相,必能重新光耀钟家门楣。
自此,江绾依被呵斥收起了所有的天真烂漫,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桌子上摆得永远是《女诫》、《女训》。
可是江绾依的笑容一日却比一日浅。
倘若钟望秋能好好对待江绾依也就罢了,这个吃他们喝他们住他们的小白脸,还没中举呢,眼睛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居然敢对姐姐使脸色。
甚至还有他那个迂腐古板至极爹,乌纱帽都被摘了,每天仍端个官老爷的架子,对他们江家呼来喝去?
还记得有年生辰,父亲给他摆了三十桌酒席偏不满意,居然还非得要江绾依洗手作羹汤亲自侍奉他,结果钟望秋这个龟孙子低着头在一旁屁都不敢放。
江一黎可不信这种人会对姐姐好,他不爽这钟家父子俩好久了,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出恶气的代价,就是江一黎被狠狠处罚关了祠堂。
听到江一黎的所作所为,苏婉清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她倒在太师椅上,强撑着身体,怒斥道:“好端端的你偏要去惹事生非。”
江一黎不服的嚷嚷着,“他敢欺负我姐姐,小爷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下次还敢!”
苏婉清没想到这一个两个都不让她省心,她捂着胸口,怒气冲冲喊道:“来人,把他拉下去关到祠堂里,不认错不许吃饭,不许出来!”
常嬷嬷忙应道,还未上前,江一黎拍拍胸脯高喊道:“不用你们绑,小爷我自己去。”
说完便雄赳赳气昂昂高台阔步向祠堂走去。
苏婉清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更是头晕目眩。
如浓稠墨汁一般漆黑的深夜将江家祠堂严严实实包裹起来,飞檐在朦胧的月色下,仿若一只张牙舞抓的巨兽,投下一片片诡异的黑影。
祠堂内,烛火摇曳,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晃荡,一排排整齐的供奉祠牌,莹莹烛火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案几之下,几个蒲团一次摆放拼接在一起,江一黎大刺刺躺在上面,雅青色长袍揉捏成一团,嘴中还小声说着梦话。
“吱呀。”赤红色木门被轻轻推开,微风袭来,烛火明灭跳跃,浅绛色绣花鞋迈着轻快的步伐悄然溜进来。
“小黎,小黎。”
江一黎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清来人后,兴奋地喊高喊:“姐!”
“嘘!”江绾依赶忙捂住他的嘴,下意识向周围看去,见四周没什么声响,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江一黎拉着江绾依的手,压低嗓音兴奋道:“姐,你终于肯出门了。”
他左瞧瞧右瞅瞅,两根粗粗的眉毛像泥鳅般紧紧皱在一起,嘴中不住嘟囔着:“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呢。”
心中不禁暗恨,早知如此,更应该狠狠揍那个钟望秋一顿,真是便宜他了。
江绾依笑着摸了摸江一黎圆溜溜的脑袋,不知不觉间,离家居然已经快半载,江一黎抽条后身量越来越高,只怕站起来也只到他的肩头。
江绾依掏出一旁漆红色食盒,里面盛着几个小菜和点心,忙推到江一黎面前道:“饿了吧,趁热吃。”
“嘿嘿。”江一黎迫不及待撕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嘴里含糊其辞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姐。”
江绾依静静端坐在蒲团上,层层裙裾如花般绽放,融融灯光为她的脸庞镀上一层橘红色,连日来化不开的眉眼都带上几分温柔,她时不时小声提醒:“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江一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嘴里塞着糕点,咧嘴一笑,那憨态惹得江绾依莞尔一笑,一时间岁祠堂岁月静好,倒不似往昔冰冷肃穆。
吃饱喝足后江一黎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太幸福了。”
江绾依捏着手帕,温柔地将他嘴角沾的少许碎屑擦掉,声音带着愧疚道:“小黎,是阿姐连累了你。”
江一黎猛地摇摇头,“和姐你有什么关系,我看那道貌岸然的小子不爽好久了,跪祠堂就跪呗,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