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依抬头,还未等她开口,便撞上萧雪亭平和且温柔的目光,仿若初春的暖阳,仿佛洞悉一切那般。
她温柔的抚上江绾依的面颊,掌心带着微微薄茧,常年握着冰冷兵器的手掌,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慈爱,她低声道,“江姑娘,抱歉,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
沈确那晚眉飞色舞的畅想仿佛还在眼前,萧雪亭也曾无数次设想儿子的意中人究竟是何模样,如今一见,的确如想象中那般落落大方,善良而纯粹。
只是造化弄人,她们的第一次相见居然如此仓促而滑稽,她们的缘分还未开始,便已经匆匆戛然而止,她甚至没有机会,再去更多的了解面前这个姑娘。
沈家如今的境况风雨飘摇,那座名为皇权的大山紧紧压在头顶,沈父如今被软禁生死未卜,儿子因抗旨被打得遍体鳞伤,沈家不能,也不敢再赌。
“那个臭小子恨不得一天在我们面前八百次提起你。”
“他那夜兴冲冲回来说要去提亲,西山狩猎的时候还特意打了两只最为丰腴的大雁。”
提起一幕幕过往,萧雪亭越说越伤感,声音也带上哽咽,“终归,是那个臭小子没福气。”
听到沈确从未摒弃约定,江绾依心头流过一股暖流,妥贴异常,她一只都明白,沈确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只可惜,江绾依紧咬下唇,下唇都被她咬得微微泛白,最终,释然地坚定地摇摇头。
终于下定决心,在萧雪亭诧异的目光下,江绾依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好的白田玉闪着温润的光泽,江绾依将它放在萧雪亭的手心,轻声道:“沈夫人,现在物归原主了。”
萧雪亭失神,喃喃道:“他连这个都给你了。”
那枚玉佩无数次曾被江绾依摩挲轻抚,牢牢铁身收藏,从未离身,仿佛只要它在身边,沈确就会在她的身边一般,她就能滋生无尽的勇气。
下定了决定,江绾依轻闭眼眸,再睁眼时已是清明一片。
她缓缓挣开沈母的手,后退几步,身姿轻盈地屈膝行礼,做了最后的告别,直至离开,都未再提沈确一句,也未曾朝沈确的方向看一眼。
弯月如钩,深蓝色的夜空却没有一颗星星,月光都有些惨淡。
江绾依穿着一袭月白色轻薄的纱衣,倚在雕花窗棂旁,凝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斑驳的剪影投在她身上。
桐月不安的立在一旁,虽然小姐表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桐月自小跟在她的身旁,小姐惯会伪装,将所有的难过伤心都压在心底。
不知是否是桐月的错觉,小姐明明离自己很近,却仿佛又很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怎么都化不开的阴霾。
想到白天的事情,桐月还是缓步上前小心翼翼斟酌道:“小姐,我们明天真的要回金陵吗?”
江绾依回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自然,母亲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离家这么久,自然也该回去看看了。”
桐月心中暗自焦急,这个笑容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沈确不是已经答应要来提亲了吗,怎么好好的小姐要回金陵呢,难道要和钟望秋成亲吗,情急之下慌不择言道:“小姐,那沈公子呢,你们……”
“桐月!”江绾依直接打断她,眉头紧皱,想训斥两句,可是看见被吓坏的桐月,心又软了下来,叹口气悠悠道:“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了。”
桐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江绾依又重新倚在窗棂旁,明日就该启程了,可是她半点睡意也无。
夜幕沉沉,惨白的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文国公府邸上,将这方天地都蒙上一层凄冷的白霜。
厚重的大门前,白色的灯笼随风摇曳,火烛跳跃燃烧,巨大的挽联张贴在大门两侧,庭院中茂盛的树木都系上了白色的布条,在朦胧的月色下,布条犹如幽灵的飘带,肆意舞动。
正厅之中,白色的帷幔层层叠叠,一张供桌稳稳摆放着,果蔬祭品摆放两侧,供桌中央,一尊牌位静静伫立,牌位上公正且整齐的书写着“文国公夫人文墨言之位。”
灵堂之中,林淡月身着素白的麻衣,孤身跪坐在蒲团上,麻衣宽大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几缕碎发垂落在面颊两侧,本就瘦削的下巴几乎挂不住肉,脸上憔悴一片。
林淡月迟缓而机械得将一张张纸钱放在面前的火盆上,火舌窜起,舔舐着之前那,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生息,伴随着一缕缕青烟飘散。
她双腿早已麻木,脸颊上斑驳的泪痕迹交错,白日里文国公凉薄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早早迫不及待脱去丧服的文国公嫌恶的瞧着一身白的女儿:“你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打扮得如此晦气,也不怕被人笑话。”
“成婚?”林淡月一脸不可置信,她愤怒地指向母亲的牌位,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母亲去世不过月余,你就着急把女儿送到他人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