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程川最终还是松了口:“进来吧。”
悬了半天的心“咚”一声落下,只是还没安定多久,在踏入房间,关上门后遽然浸入黑暗的瞬间,便又再度提起:“怎么这么黑?”
哒——开关摁下,白炽灯亮起,程川敷衍应声:“你睡觉把灯开得亮如白昼?”
话音未落,荣峥视线就随着没关闭的房门,落在了里屋他被子齐整,只半边床单略显凌乱的床上。
荣峥:“……”
程川:“……”
程川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捞过烧水壶也没管水温冷热,直接斟了一杯塞给荣峥。杯中水太满,溅出些许在后者手上,他心不在焉喝下一口:“小川……回家好不好?”
“家?”程川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没有家了,荣峥。”二十几年前就没有了。
荣峥大恸,却只能强忍着宛如碎玻璃卡在喉咙的疼痛,艰难张口:“回……竹影澜湾,我们的家。”
假如说方才的笑话堪比天大,现在这个就是捅破了天的,程川甚至懒得反驳:“喝完了?喝完就走吧。”
“小川……”
“走。”程川指着大门的方向,“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神色无异,情绪却隐隐有些不太对劲,荣峥觉察到了,不敢再违背,连忙起身:“走,现在就走……你别生气。”
嘴巴是这么说的,落到行动上,就大打折扣了。告别程川后,荣峥其实并未离去,而是坐在酒店楼下马路对岸树下停车位的车里,仰望对方房间的窗户所在。原本烟酒几乎不沾的人,此刻一根又一根,沉默地抽了大半包。
铺天盖地的谩骂,举目无依的黑暗,尖锐自我的态度……他的小川到底一个人走了多远一程路,捱过多孤寂一段时光,才会炼就如今这副性子,对所有苦难全盘接收、一声不吭?
而那些苦里,他还贡献不少。不管有心无心,伤害造成是事实。
“程川……”烂熟于心的、曾带来无数甘甜过往的名字,此刻混在烟雾里吐出,终归还是沾染了苦涩。
与此同时,酒店屋内——荣峥走了,并且肯定会插手此次事件,一切都依照自己预定的轨迹在发展,按理说程川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站在洗手池前,抬眸看向镜中人,那人眉梢、嘴角都重重地耷拉下来,眼眸里凝固着的色泽深沉,像一潭死去的海。
“你自己说的,从不回头。”掬起一捧水泼上镜面,青年的容貌登时被水流扭曲。斑驳一片里,程川和他说,“那就一条路走到黑。”
心理建设做好,洗了把脸从卫生间出来后,程川没有犹豫,直接给周镜发了条消息。紧接着,抓过车钥匙,出门,往才刚从那儿离开不久的私立医院驶去。
车子汇入车流,没多时,一辆车牌号陌生的最新款豪车无声无息赘了上去。
-
到达目的地,没有挂号取号,程川直接推开副院长办公室的门——
“程老师!”办公桌前的人赫然起身,非为副院长本人,而是他的好侄儿周镜,“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是说我找我舅拿到后找个时间送过去给你吗?你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做个样子给人看。”
“啊?”周镜没理解。
程川摇摇头,却没再多说,而是伸手:“东西呢?一顿饭你说不算报答,这下算了吧?东西给我,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酬谢了。”
“好嘛好嘛,少谁都不能少程老师的啊。”周镜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瓶子递给他,“程老师拿这药是自己吃吗?这可不兴乱吃啊,要不这样,我舅刚被学生叫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你要不等他回来先和他聊聊呢?他在心理医学界还挺有名的……”
药到手,程川没打算久留,摆摆手:“不乱吃,放心。谢谢。再见。”
“哎——”周镜下意识伸手拦人,语调依旧发愁。
“别问,也别说出去。”程川回首,晃晃手中小瓶,说出的话不容置喙,“能做到可以三个月后再联系我,届时想问什么都行,这段日子先别见了。做不到就当没有彼此这个朋友。能做到吗?”
周镜凝眉,还想争取:“三个月也太久了吧……”
“后一句。”
周镜话锋一个大拐弯:“但仔细想想,实践起来应当也不是很艰难,我多飞几个地方,多赶几趟通告,多参加几次路演……这不就很快就过去了嘛。真是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哈哈,哈哈……”
程川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点头赞许:“乖孩子。”
周镜差点被他一句夸奖干得找不着北,晕乎间竟连对方是什么时候拉开门出去的都未曾觉察。反应过来时,原地哪里还有程川半个影子?
“糟糕。”青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忘记问照片的事了……一定是假的,程老师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人,而且他刚刚看起来也不像是被这件事影响到的样子。想啥呢周镜,怎么可以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