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见有人来,连忙抬起头问道:“这位……客官有何吩咐?”掌柜望着眼前的人,此人虽是男子打扮,但见面容唇红齿白,双眸噙水,一看便知她是个女子。掌柜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灵雨,见她穿着时下最不值钱的麻布棉衫,长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甚合身的样子,虽是面容不俗,但却是一副落魄打扮。
灵雨见掌柜的笑意盈盈,便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去。
掌柜的拿过来后左右翻看了几下,心中暗惊,忍不住又抬眼打量了一下灵雨,“这人穿得这般落魄,却有这般好货色。”见灵雨眼巴巴望着他,不甚精明的样子,微笑道:“客官是要死当还是活当啊?”
“死当价几何?活当又几何?”
“死当五十贯钱,活当十贯钱。”
“那便死当吧。”
掌柜的心中乐开了花,这玉佩少说值百贯!这人头脑果真不好,竟然都不懂要讨价。不动声色地说道:“小官人稍候片刻,我这就取钱来。”说罢转过身走到柜台后。
灵雨并没有坐,而是随着掌柜的走到柜前,“掌柜的,我向你打听个事。”
掌柜的心里高兴,便耐心道:“小官人有事吩咐就是。”
“我想赁一房子久住,敢问此处何地最贵?”
“你朝着西边走向踊路街,再走一里地到梁门,过了梁门再向西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北街了。”
“我记得南街,是闻府不是?”
“是是,就是那处。”南街住的都是士族高官,北街住的是商贾富人。
“小官人若是要住,赁北街便是了。”掌柜的到底顾念着自家客官的面子,没将“南街你赁不起说出来。”灵雨未答话,掌柜的便抬起了头,二人只隔着柜台,灵雨的脸被放大,掌柜的连她右眼下的小痣都看得极清。
“这小娘子的样貌,当真不俗,就算是放在汴京城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咳。”
掌柜听到咳声回过神来,见灵雨皱眉望着自己,讪笑一声。为了掩饰尴尬,掌柜的问道:“小官人想在北街赁房?”
灵雨不置可否。
“五十贯钱,怕是只够住几个月的……”掌柜的心中腹诽,但还是笑道:“北街好,距南街甚近,小官人一人住,也安全些。”
大官府邸附近,自然是安全的。
似是为了掩盖方才的失礼,掌柜的又问道:“小官人不是本地人?我听小官人官话说得甚好。”
“我父母都是汴京人,我幼时曾在这里住过。”
掌柜的附和着笑了两声。
“我记得南街的闻府昔日好像是另一位大人的府邸……”
掌柜的诧异地抬起头,“小官人年纪不大,但是却记得这事?”
灵雨点点头,还未说话,掌柜的又说道:“也别说是小官人记得,就是在下,也记得十年前的惨案,申家百余口人,满门被斩,恰逢那年京中下了雨,这雨整整下了三天,啧啧,青石板路上,满地的血水啊……”
昔日簪缨世家一朝倾覆,一百余口人头眨眼而落。
掌柜的向外望了望,小声道:“传言说是上天神仙不忍申家含冤而亡,为申家哭呢。唉,都道伴君如伴虎,我等平民百姓一生也难见天颜,但是又想想,这般安稳度过一生也算幸事。申家啊,真惨。”掌柜的一脸悲戚道。
……
死的又不是他,他倒是感伤得很。
“申家出了事之后不过一年,原来的申府便成了闻府,闻大人几年后便官至尚书。要我说,这申家与闻家倒是十分有缘,两府大人还是连襟呢,申夫人好像是……”
北宁侯府之女。
想了许久未想到,掌柜的讪笑道:“我也都是道听途说,时间太久便忘了。”
“总之申家与闻家两位夫人是表姐妹。不过两姐妹嫁得倒是天差地别,一个嫁到了望族申家,另一个则嫁到了没落的闻家。”掌柜的又叹了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昔日风光的申家人都已化作一抔黄土,当年不见经传的闻家却青云直上。
“不过连襟而已,有甚缘分?”
“此话非矣,小官人你有所不知,那申家有一独女,与荣王世子定了娃娃亲,二人青梅竹马,家世相配,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灵雨终于翻了个白眼。
“只可惜,天妒红颜,申家灭亡,申家小娘子也未能幸免,那荣世子年纪虽小,却是个情种,在申小娘子去世后不久便许下誓言,此生非她不娶。”
灵雨又翻了个白眼。
“王妃一听自己独子要娶一个牌位,当场便昏了过去,第二日便登了闻家的大门,闻家也有一小女,与申家小女年龄相仿,娶不成姐姐,便娶她姊妹吧。”
“两位连襟,先后官职一样,又住同一间宅子,小女又都与同一人定了亲,这还算没有缘分吗?”
是啊,真有缘啊,就差一步满门抄斩了。
“你方才说闻家小女与申家小女年龄相仿,想必已经到了适婚之龄,他们二人为何还不成婚?”表妹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式。
“闻家想啊,荣王妃也想啊。”谁不想不言而喻。
“可那荣世子还是说此生非申玉不娶,王妃又昏了过去,双方各退一步,王妃不逼迫世子了,世子也不提了,双方就这般拖着。”
话已至此,掌柜的将手中的钱交给灵雨,“小官人,这是许你的五十贯钱。”
“掌柜的,在下还有一事。”
“小官人说便是。”
“这东西,我想活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