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将终,与红衣格外相称的耀眼寒光迅速掠过观者视野,径直刺向高高在上的南王。
须艽眼也不眨。
那柄剑最终停在南国之君目前三寸处,寒气甚是逼人,与此同时乐音恰好静止。还未等殿内近卫有所反应,剑锋所向处即在主人的掌中瞬间倒转,反手自上而下地从领口剖开那价比黄金的昂贵丝绸。
雪白的里衣暴露在外,原本的裙袍尽皆化作碎帛,凶器则轻飘飘地落在成堆的织物中。解沉秋注视着须艽的眼神沉静一如往昔,在那深潭般的目光中,须艽突然失了发怒的气力。
解沉秋向来不会任他摆布,他才是总被对方玩弄于股掌间的那个。
分明在宾客面前大为失仪的男子收敛了他不愿移开的视线,沉默着转向自己的老师。两人的目光只一瞬交错,解沉秋垂首行礼后,便当机立断地在陆驰右侧落座,而老太宰随即起身向南王敬酒,宽大的玄色袍袖顺势遮挡住须艽冰冷的视线。
堂上一时寂静。
尽管有万般理由可作粉饰,但在场之人心中都有数,此着南王称得上是颜面大失。须艽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为自己的空盏斟满酒,南国的令尹与太史则迅速交换了眼神。然而还不待他们中的任何人开口,便有豪迈笑声响起。
“多年不见,公子沉秋风采依旧,倒教孤颇觉欢喜。”座次仅在西国太宰之下的蓄须男子赞叹道,“本以为世殊时异、明珠蒙尘,无双剑术再无重现之日。如今看来,足下这些年过得不错。西王在天之灵若有幸得知南国如此友善,应是能够安息了。”
显而易见,他即是天子遣来淌这遭浑水的使节,此前并无声名在外,唤作洛平烽。仅听这名讳与自称须艽已心中有数,他大抵便是下一任东王候选人,只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皇族旁支——洛朝皇帝的太子尚且还是小儿,兄弟当不会如此无名。
解沉秋怎会与之有所交际。
南王缓缓啜过一口酒,微微偏头以眼神示意堂下人继续奏乐。重启的乐声中,他把玩起那只仍足有七分满的琉璃盏,玲珑的酒器在他修长指间打转,始终不曾有半点酒液滴落。
良久,直到又一曲终了,他才道:“天使怕是认错了人,公子沉秋偶感风寒,并未现身于此。”
“太宰大人与寡人的男妾竟是一见如故?那倒是他的荣幸了。”每一字都被吐得格外清晰,解沉秋怀疑自己甚至听见了须艽咬牙切齿的声音,然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南国之主决不能承认自己是在有意侮辱众望所归的下一任西王,“只可惜心爱之物无意相赠,不若……”
还未待他将话说完,宫殿中数盏通明的灯火骤然同时熄灭。
在场主宾无一不是豪杰,本应岿然不动,却有人在黑暗中下意识地起身迈出半步,又因肩上落下的枯瘦手掌而停顿,最终重归原位。
歌舞伎和乐工们则乱成一团,匆忙向两旁避去,唯恐步履不稳、不慎落入堂下正中那几只仍咕嘟冒泡、烹煮着三牲的大鼎中,做了肉羹的材料。
其中一女正是因此境况而慌不择路地撞入洛平烽怀中,并在灯火重新点燃的前一刻高声尖叫道:“王上,有无礼之徒轻薄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