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人质是用不上了，反倒是夔赤珠那份对雷焚毫不掩饰的爱慕，让须艽颇觉刺眼——从雷焚口中须艽听闻了不少夔部的风俗，其中一条，便是大巫须得断绝亲缘情缘，连继承人都是由天神择定。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众人观赏歌舞的同时，夔赤珠端着酒爵走上台阶，凑到主位的须艽身侧，毫不矜持地坐下。

须艽抿酒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理会她，只是借着饮酒时宽大袖摆的掩饰，将视线投向坐在右侧下首的雷焚。然而还不待他看清雷焚的表情，便感知到温热的呼吸凑到耳边，席间顿时有人出言调侃。

年轻的南王将酒器置于案上，方要开口将难题抛给面色有些难看的雷焚，就闻到一阵酒气，原是夔赤珠此时甚至连身体都倚在了他肩上。

此时须艽终于没了借夔赤珠拿捏雷焚的想法，而是直接出手按住少女的肩，试图强制对方在他身侧位置坐正。至于直接将夔赤珠推出去，以她当下的状态恐怕会从台阶上径直摔下。考虑到夔部的面子，须艽还是没有这样做。

然而还不待他落在夔赤珠肩上的手用力，就听得如同呜咽的模糊叹息响起：“权力就那么好，好到真心在你们眼里分文不值，被弃若敝履。”

“说什么胡话？有怨言就去指责你的心上人，不要在寡人这里发疯。”须艽也压低声音道，言语间竟有几分像是他们初遇时斗嘴的模样。

“胡话？”夔赤珠冷哼一声，“大巫只是始终不愿答应我的求爱，哪怕我心甘情愿与他一起被逐出部落。而你呢？公子沉秋像是得了失魂症似的，在东宫枯坐了七八日了，你也没有来看过他一次。你没有当南王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须艽皱眉：“那是寡人与他之间的事情，旁人无权置喙。”

夔赤珠讥嘲地笑。

还未待她继续开口，雷焚已经离座向须艽行了一礼：“赤珠酒醉无状，是夔部教导无方，还望王上见谅。”随即握住她的手臂便将她强行拉到自己身旁。

若是雷焚足够心狠，如此情态完全可以趁机将侧室名分强行定下——纵是以南王之尊，也没有始乱终弃的道理。夔赤珠原本便是被送来联姻的弃子，只要雷焚开口，为了夔部，夔赤珠也不会否认。

但他的所作所为，只恨不能尽快撇清夔赤珠与须艽的关系。

南王宽容地点点头，接受了夔部大巫的解释，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堂上的歌舞。谁也不知他的心早已飞到了东宫，自己所爱之人的身畔。

情意是无法掩藏的，这是须艽从雷焚身上学到的东西。可即使看在眼中，外人也永远无从得知内中究竟。或许无论是酸甜苦涩、喜怒哀乐，甚至不得相守，那人都能甘之如饴也说不定。

就好像须艽猜不到雷焚怎样看待夔赤珠，毕竟此前的联姻之策绝不可能与他无关。

但至少他知道，他不愿与解沉秋之间走到如此境地。他想要解沉秋全心全意地爱他，而绝非止于一步之遥。

于是当夜色渐浓，东宫的院门被轻轻推开。须艽避开了所有近卫，又挥退橘的跟随，深夜独自前来，正是想与解沉秋谈谈。

他已经先退了一步。

须艽掩上门有些恍惚地想，似乎每次面对解沉秋，都是他在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