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南国的西国细作而已，寡人必须识得吗？”须艽的视线扫过江水对岸，又落在解沉秋面上，未曾分给那手下亡魂半点。

“他也配？”刻薄的讥笑贯入解沉秋耳中，他紧闭双目，几乎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年轻的南王此刻却并没有顾及解沉秋心情的余裕，须艽自己也有满腔情绪亟待发泄——一方面是对逝去亲人即使无数次安慰自己也依旧无法放下的怀恋，另一方面则是难以克制地将母亲境遇复刻于己身的恐惧。

生离亦或是死别都是相同的，消失不见的人抛弃一切，被留在原地的人却要怎样才能走出？正是因为亲眼见过父母亲的相爱，又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解沉秋的钟情，须艽才更加矛盾，甚至心怀畏惧。

早在他亲口承认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地明白，解沉秋正逐渐离他越来越远。以至于他忍不住用无数次的询问和尖刻的语言伤害对方，再通过对方的容忍来确认解沉秋对他的爱。

忍让或许终将存在尽头，而他绝无可能在解沉秋面前示弱。

“你不会想将他葬入丹水罢？也不怕他死后无法安息，化作厉鬼？”须艽在解沉秋重新半抱起尸身、试图送入水中时轻飘飘地再次开口道，“不若取火焚尽，再遣人将他送回西国如何？”

焚毁尸身是何等亵渎的行为，在须艽口中却那般轻易。

“须艽！”解沉秋垂首，同时用指责的语气重重地念着他的名字。

“莫要脏了我南国的母河。”须艽寸步不让，甚至冷笑出声，“或者说，公子沉秋要为这卑贱无名的细作，违抗寡人吗？”

“你已经杀死了他。”解沉秋停下双臂向前的动作，深吸一口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不要再说了。”

须艽一步上前，拔出穿透陆御咽喉的箭矢。解沉秋没来得及拦住他，只握住须艽的手臂，便好似是一同做出此举。随着残存的暗色血液从创口流出，解沉秋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甚至在须艽退开后也没有收回自己停滞于半空中的手臂。

“哦？这就是你心软的理由？”须艽却并不准备放过他，“怕是寡人不杀他，过几日你们便要里应外合，逃回西国去了罢。”

说到这里，南国的君主站直身体，将还沾着血的箭矢随手抛入江中，漠然道：“况且，他当真是寡人所杀？你公子沉秋，还有西国太宰陆驰，不才是害他、害你们的至亲挚友丧命异国的罪魁祸首吗？”

他伸手扳住解沉秋的下颌，强迫对方抬头看向他：“你说是吗？公子沉秋。”

“你早就知道。”解沉秋没有违逆他的力道，然而看向他时从来温柔的眸子仿若被冰雪覆盖。

冰雪的寒冷，是须艽十五岁之前从不曾见识过的未知。而今日，他熟练地将之用以比拟，放在自己的爱人身上。他难以置信，那竟会是解沉秋投向他的眼神。

解沉秋缓慢地抓住须艽的腕子，随后用力地反手甩出。须艽一时不察甚至后退了两步。

“臣，谢王上指教，必将永生永世，铭刻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