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们一共比试了三轮，须艽次次拔得头筹，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魁首。在众人的簇拥下——他们未来大多会成为南国的栋梁之臣，须艽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与他们转战豢养兽类的园囿，再比一场的请求。

就在此时，割裂风声的异响在他们耳边响起，不远处箭靶的中心下一刻赫然被箭洞穿。

须艽心有所感。他从人群中回头，视线穿过重重身影的阻碍，与手握长弓方才放下的解沉秋目光相接。他看见那人眼神依旧深邃平静，一如他的记忆，也迥异于他的记忆。

“阁下远来是客，但如此贸然作态，怕也还是太过失礼了。”须艽分明欣喜，言语间却克制且谦逊，自是南国世子应具的待客之道。

尽管险些发作，在世子率先开口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如同分海一般，须艽沿着同伴避让出的通道步至众人之前，代表他们与来者对峙。

两年过去，须艽与解沉秋对视时已经不需要仰头。还有一定差距，但不那么明显，须艽对此颇觉满意。然而与之相对的是，哪怕罕见地身着浅色长袍，解沉秋身上携着血与火的压抑气息似乎也已经无法散去。

他没有理会须艽先前的话，沉默地看着面前致使他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南国世子——解沉秋当然知道对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只是实现的方式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更加残酷。

直到真的走上战场，解沉秋才终于意识到，曾经的他实在过于高看自己。下令去屠戮一个无冤无仇的村落，和秉持自己认定的正义杀人，绝不是能够等价的事情。

而类似的行为，在收服南疆各部的过程中，他已做过许多。那其中自然有南王派来监视他的副将的暗中逼迫，却也终究是他为了自身利益主动作出的抉择。

可是眼前即将坐收渔翁之利的小世子对此一无所知。

“阿九。”解沉秋低声唤道。

他细细咀嚼着自己对须艽的心情，无疑是没有恨的，但是有怨吗？他不知道。理智上他明白自己不该有，小世子不计回报地帮过他许多。然而愈是回忆须艽对他的好，他愈是难以释怀。

解沉秋无法理清这些并无道理、毫无缘由的念头从何而来。

须艽当然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见解沉秋似乎陷入了沉寂的思绪，又及决定给被扫了兴的同伴们一个交代，于是主动问道：“要来比一场吗？公子沉秋。”

言辞明媚，唇角含笑。

“恭敬不如从命，世子殿下。”解沉秋的声音有些嘶哑。

名为须淇的少年收到眼神示意，招呼着同伴们就四散开来。阳光沿着须艽高高举起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照亮，解沉秋望着他，双眼竟不自觉地避开了一瞬。

以十箭为限，只比试速度和准头，不考虑力道——解沉秋毕竟已是成年男子，即使放下了惯用的长弓，在力量上，如今的须艽依然无法与他相比。

须淇拎来两只箭囊，一只丢给了自己的族兄弟和未来的主君，被稳稳地接住；另外一只则特意专门送了去，想借送箭的机会仔细端详一番如今在南国威名赫赫的公子沉秋，却被对方的眼神惊退。

那个人……看着阿九的眼神，就像是噬人的野兽一般。但当他定睛看去，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