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元恩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沃环的脸清晰不已,似乎还如百年前站在自己身边,抓着自己衣袖甜甜微笑。
他和她缘于一次游历,她被魔兽追击,是有元恩出手救了她。
少女花容失色,额间的印记红的夺目,只一眼,有元恩便知道不能与她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合欢宗邪道,在正派宗门眼里和魔修别无二般。
“你是万剑山的剑尊吗,我一直很仰慕你!”可少女却追了上来,不依不饶地在后面念叨。
“我叫沃环,剑尊剑尊,你是不是也是下来剿除魔修的?我也是,我们可以同行的!”
“果然高冷……但剑尊,我师兄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合欢宗弟子与人双修是可以增进灵力的,还可以治愈小伤。”
“留我在身边吧,这次成功剿除魔修我就可以升为长老弟子了,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就当是报恩。”
她追了一路说了一路,即使被无视,即使自己回归队伍,同行人奇怪的目光终于让他忍不住出了声:
“——若你有心剿除魔修,那便随行队伍吧。”
少女抬起亮闪闪的眼睛,笑着点了头。
于是,她开始四处打听有元恩的喜好,知道他经常因修炼过度而忘了吃饭,便每日在饭点将饭菜送到门口。
知道他剿除魔修受伤,又不接受双修,少女去山里找了一夜的灵草给他疗伤,回来时身上都是被划伤的血痕。
他随口一句喜欢庭内的桃花树,少女便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天,冒着瓢泼大雨守着桃花树上的片片桃夭。
她说,剑尊,我想一直站在你的背后。
有元恩疑惑,为什么是背后而不是身侧。
“过去你身后无人,但往后,你回头,我便在。”
过往云烟如白驹过隙般在面前掠过,那些少女曾对他的好重新展露在面前,触动着他的心绪,又重重在他心上刺上一刀。
她曾予他长夜明灯,予他灼灼桃花,予他不曾感受过的心中火。
他以为自己会漂泊在萧瑟风雨,一生孑然,自出生起,他的妖魔血脉让他吃尽了苦。
唯有她,告诉了他什么叫甜。
——“……三百年前,是你自行请辞说要去万剑山取有元恩剑气的,我便安排了你和沃环一同前去……”
然而,梦碎了。他的真心也成了笑话。
一切都是早有的安排,一切都成了蓄意,他头一次不懂世爱,不懂什么叫真心。
——“有元恩,你信我一次……”
——“那个人,是我……”
梦的最后,有人字字泣血。
有元恩从梦中醒来,眼角发凉,舌尖苦涩。
他立起身子,无言地扫过所处的帐篷,而床边的小桌上,一盏空底药碗摆在上面,浑黑的汤药还在泛亮,那苦涩似乎就是从这来。
床上摆着一个叠的整齐的裘衣,有元恩穿好衣服,掀帘走出了帐篷。
刚踏出一步,迎面就走来了一个身影,定睛,是商九尘。
商九尘手里端着肉粥,看到有元恩时眼睛一亮,“剑尊,你醒了?”
“这是哪。”有元恩还在看外面的景象,他曾游历过北地,但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个村落。
“这是百斩村,百斩族人的聚地,快进去把粥喝了,我再跟你细讲。”商九尘怕他长时间不活动头重脚轻,于是推着他进了帐篷。
有元恩站在桌边,端着碗半声不响。
他内心疑惑重重。早听过百斩族,铸剑为本的一族,寻龙的出处,却是在千年前听说的。这一族早已没落,今日居然安然无恙出现在眼前。
商九尘见他半晌不动,以为是觉得自己下了毒,于是伸手要拿勺子试毒。
露出的半截玉白细腕上,白色的纱布缠绕在上面。
“受伤了?”
只一晃,商九尘就拿着勺子收回了手,干咳一声:“咳,这是最近在帮他们干活,随便绑的护腕。”
有元恩眯了眯眼,止住她:“你如何找到这里的?”
“在雪地里乱走,走着走着就碰巧了。”
“突然的转移呢?”
“先前学了些三教九流的法术,不值一提。”
有元恩瞥了她一眼,明显不信她的话,有心之人问不出,他不再过问,一口喝完了粥。
“我睡了几天?”意外的,有元恩没用尊称,而是用了“我”,注意到商九尘奇怪的眼神,他动了动眉,“不在宗派,不须抬高。”
“还蛮久的,对了剑尊,你觉得身上还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