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气与烟臭味向他笼罩下来时,楼欢身体的本能反应比他脑子对信息的处理快得多,肾上腺素急速分泌,勉强冲破奇怪的虚软与晕眩带给他的压制,让他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拼命挣扎起来。
饶是他自认为已经打出了搏击猛兽的架势,酒店床上整齐洁白的被面上只是在他的动作下起了几条轻微的褶皱,被子的四周仍牢牢塞在床垫底下。
楼欢听见有人在笑,像是隆隆的雷响,挟着闷热向他压下来。
他静止下来,仿佛一只蛰伏在滚水里的虾,直至积蓄足够的力量后在锅盖掀开的那一刻拼死跃出。
侧滚之下,他的肩、颈、头同时撞上了坚硬的木质家具,额角正好碰在床边的桌子角上,尖锐的刺痛叠加着钝痛,眼前因疼痛而攒起一层雾气。
他飞速地眨干泪,视线清明起来,终于看清了陌生的酒店房间的轮廓,但视野很快被一个宽大的身影给占据。
顾不上调整自己摔在地上时扭曲的姿势,楼欢反手抓起身后的台灯,向着前方扔过去。
然而,台灯并未像他想象中一样势如破竹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狠狠砸在陈峰脑袋上,它被插头拽着,只落在离桌子十几厘米外、他的身旁。灯罩歪斜着掉了一半,露出一个暗着的灯泡。
楼欢灵光一闪,捏起灯泡连接着台灯的底座,狠狠往地上一砸——地毯返回的软绵绵的力道让他怔了一刹那,又向着身后的桌子尖角砸去。
灯泡比他的额角脆弱得多,响了一声后就碎作几片,底座上只支棱着几个尖尖。
可他的手腕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一个台灯的重量,只能从地上拿起一片较大的玻璃碎片,伸手抵在前面。
玻璃很快变得滑腻得难以握住,楼欢后知后觉感到掌心尖锐的疼痛,余光观察到虎口处渗出的血迹。
“你别过来!”
陈峰很轻蔑地笑着,走到他身旁用鞋底碾碎了地上的碎玻璃:“就凭这?”
玻璃片太小,难以使力,楼欢只能更加用力地靠手指的力道夹住玻璃片,玻璃的毛燥处更深地抵入他的掌心。
手心尖锐的疼痛与电子门锁的开启声同时传递到他大脑里,穿透重重迷雾,让他的精神从持久的混沌中振奋起来。
“楼欢!”
是江宇!
楼欢心头一热,身体松弛下来,再没有支撑下去的力气,软软地斜靠在床与桌子的夹角上。
“呦,你总算来了。”他想这么说,但只剩下动了动嘴唇的力气,眼睛含笑,眼神疲惫地落在江宇走进来的身影上。
同时也落在江宇的手、以及手中的门卡上。
楼欢的嘴角翘到一半,又皱起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
药物搅乱了他的感知,他与周围的一切模模糊糊隔着一层,看到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慢速播放着,滞缓却清晰。
他看见陈峰听见门口动静时转头的那一瞥——有些讶异,但并不惊慌,还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像是在询问。
陈峰也确实问出了口:“江宇,你干嘛......”他的尾音在江宇猛的一推下抖了抖,随即皱起眉,不客气地骂道:“你丫的是不是有病?”
江宇没有理他,只是关切地蹲到楼欢身边,试图搀他起来:“没事吧?来,慢点。”
江宇的声音忽远忽近,楼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觉得眼前这人的脸也变得飘忽起来。他挡开江宇的手,左手扑棱了几下,终于扶住床沿,借力站了起来。他右手下垂,近乎握成了拳头。玻璃碎片深深刺入掌心,又从他指缝间穿透出一个尖角,在光线下反射着鲜红的光。
“你手伤到了?”江宇急急问,又抓住他的手腕想看个仔细,“我让酒店拿急救箱......”
楼欢挡住江宇的动作,坚定又缓慢地将手抽了出来,自顾自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诶,楼欢。”江宇又抓住他的手臂,“你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楼欢气力不济,几次都没有甩开江宇,最后使劲全身力气推了一把,手中的玻璃片划伤江宇的手背,悄无声息地跌落在地毯上。
江宇错愕地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楼欢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雪白的床单印上了个血手印。
从江宇的角度只能看见楼欢的侧脸,他头发乱糟糟地被汗水黏在脸上,喉结滚动了几次,许久才再次撑起身子,一眼都没有看他,只说:“我让小辉来接我。”小辉是他的助理。
江宇心里开始发慌,想再问几句,又被陈峰拦下了:“江宇,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