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甜梨,小剥皮儿,先尝后买不弄人儿,甜梨儿,薄皮儿……”门口卖梨的保定小贩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手里举着一支梨树叶子,有人打跟前儿,他就哗啦啦晃着响,吸引来往路人的注意。
郑老四打玉器铺他们家后门出门,不能走正门,人家做买卖呢,自家人走动,都是过后门,有些高门大户的,宅子大,也走侧门,玉器铺这家,家里有钱,但也不至于是那种十进八进的大园子。
出门也是一条街,前头那条街是他们县的主路,后头这条街就生活化许多,前后望过去,全是做小买卖的,卖菜的,瓜果梨桃,还有点心吃食。
早起,郑老四就没吃饭,饿着肚子呢,他站在门口,闻着街上传来的香风,那个馋哟。
人都是这样,要是不提吃饭,也想不起饿,但是闻见了那个味儿,一肚子的馋虫全勾起来了。
怀里的碗碗妖说话了:“买一个吧,就旁边那摊儿上的蜜枣凉粽子,买一个先吃着。”他肚子咕噜噜叫,震的她脑袋瓜子嗡嗡的疼。
郑老四咂么咂么嘴,摇头道:“不吃。”
“小气吧啦的,你存着钱不花,留着买局气啊?”这一听,就知道碗妖在豫州村里头待过不短的时候呢,这是一句骂人的话,首先咱们得解释局气是啥,豫州话里面体面的意思,但这个语境里,一般都是骂老光棍买体面,老光棍无儿无女能买什么体面,也就棺材板了。
郑老四豫州人,先前那什么山西话他听着困难点儿,但说豫州话,他当即就不高兴了敲了敲碗,警告她:“我闺女肯定能找回来呢,多攒点儿钱,给我闺女念书,买房置地呢。再说了,你才局气,我百年了,有我闺女给我摔瓦。”
“周扒皮。”碗妖骂他一句,不吭声了。紧接着,身后院子里又出来几个人,一个个打扮的光鲜靓丽,招呼着伙计们套马,往车上抬东西,瞧见了郑老四,也都客客气气打招呼,喊一声郑老师儿。
老师儿这个称呼,也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对手艺人尊重的称呼,他们瞧见过郑老四的手艺,这几天又吃喝都在一处,像他家玉器铺子这种一个县里的大铺子,自己后院是供着有雕琢手艺的师傅的,虽不是同门。但郑老师的本事一亮相,人家都能看出来。
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手艺人之间也是惺惺相惜。
大家伙儿都没吃饭,今儿个跟着老板去搂席呢,有不争气的,昨儿晚上就腾空了肚子,就等着今儿去曹家吃顿好的。
上马车吧。
郑老四随着玉器铺的小伙计们,分坐了两辆车,路上还有别的一起去的,你想,寿礼都分好几家,今儿个去拜寿的人也不能少了。
像曹家这种大户人家,办寿宴也分两类酒席,一种是请进门儿里头,收下你的贺礼,摆正式的几荤几素的排场叫你上桌吃饭。
能进门儿的,必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是路边来个乞丐,手里拎两块骨头,往记账先生面前的条桌上一丢,就进去吃了。那是喂狗。
得是打扮的光鲜亮丽,板板正正,放过去那港剧里好赖得是梳个大油头的,才算体面,然后拿着主家给你送的请柬进门儿,再去账房先那儿记上名字,再有本家的奴仆来,引着将人领到位置上。
再等着观礼,唱贺词,结婚的呢,就看新郎新娘拜天地、入洞房,樛木葛藟三回堂。像曹家这种做寿的,就看儿孙们,小辈们,排长串子给来寿星磕头道吉祥话。
当然,另一种也能上桌吃饭,但主家的院子就不能进了,不随礼,但是也不能挑三拣四的。有的吃,凑热闹,沾喜气,说两句道喜的话,本家还有人给来吃席的发喜钱,宾主同乐。
今儿个郑老四他们来吃的就是外头这一场,不给钱的,看不了里头磕头,但是吃席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曹府的西侧院墙外头,一片空旷的地上,后头是个书院。
上过学的都知道,学校门口肯定留一大块地,方便家长们骑摩托、蹬自行车来接孩子,这块地,就不是这样的,为啥?因为那会儿没自行车。
这块地本来是书院给孩子们玩耍的地方,后来下大雨,房子塌了,书院正房也塌了,曹家给钱,给书院重新修缮,条件就是前头这块儿地空出来,方便到曹府拜访的往来客人停个马车、落个轿子什么的。
地方挺大的,上头搭了棚子,底下是码一长串的桌椅板凳,往来附近的老百姓谁都能来吃,吃完了就走,旁边支着大锅,曹家请了厨子就在跟前儿续桌。
郑老四坐下来跟大家伙儿一起吃了一会儿,这种桌子有一个好处,谁跟谁都凑一块儿喝两杯,所以一道来的人,吃一会儿饭窜别桌上去了也很正常。
离熟人远一点儿的地方,郑老四找了个靠墙根儿的地方,眼珠子就垂下来溜墙边看。
怀里的碗妖跟着才吃两口烧鹅,就被他揣着离桌了,这会子抄起郑老四的衣裳,抹了抹嘴上的油,不高兴地埋怨:“咋滴,找狗洞呢?”
她是开玩笑,但郑老四可没开玩笑:“是呀,你知道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