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马鸣生笑道:“好孩子,路途艰难,你得带个保镖啊。”
提起闺女,郑老四不由伤心,臊眉耷眼,害怕的心思也没了:“亲爹哎,我连闺女在哪都不知道,我是有心去找,奈何没有头绪,即不知东南西北,又不晓何城何地,您催着我找,我去哪儿找啊?”
“不担心、不担心,爸爸方才给你算了一卦,出豫州地界,一路南行,走到山尽头岭尽头,南海的边边水尽头,悠悠云帆,碎碎青石的地方,就能找到我那乖孙女了。”
爹娘老子不骗小子,马鸣生交代一通,一道金光闪身离去,定神再看,神龛里原木原样还坐着那尊石像。
郑老四回过味来,忙跪下来又磕了几个响头,擦干眼泪,准备南下找闺女去。
“咱们……家去?”郑老四看着手里的半扎长问。
“走呗。”钉子这回说的是普通话,人家正经跟在神仙身边修行的道长,家乡话会,普通话也很娴熟。
但,要论道行修为跟山上那个讙幻化的老道比又如何?
不知道,得等日后两个人碰面了,拿真能耐打一架,定出个输赢才明白。
保镖揣兜里回家,心境就跟出门的时候不一样了,有底了。知道闺女的去向,又有神仙干爹给保证闺女好好的,往南边就能找着。
“咱们先回趟家,收拾收拾还得去趟我丈母娘家,我媳妇还在她家呢,咱俩要是出远门了,我媳妇也不能住家了,还得留丈母娘哪儿长住,洗衣服做饭这些她也做不来,她人又娇气,眼下长了一颗泪堂痣,磕了碰了都得抹几滴金豆子呢。”郑老四嘀嘀咕咕说话,自言自语,也是为着说给兜里那个听。
忽然,他语气一顿,换了正经语调:“小神仙,我来问你,你们神仙……像你这一类的,也穿衣裳么?”
兜里的说话了:“一般不穿,师父说我仙缘未齐,还化不了人形,等再过几年,我能变成人的模样了,肯定也要穿衣裳。”
“就没想过给原身弄一套?”郑老四又问。
“什么意思?”钉子,铁疙瘩!实心儿的,他就是修炼成神仙,他脑袋也是铁做的。直,不透气儿。郑老四这句,他没听明白。
这一问就问到了郑老四的专业领域了,诸位别忘了,他做过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扁担,扁担前天个铁片片,打孔拴上绳子,另一头坠着个小锤,瞧见有人家了,就用小锤敲前天的小铁片,‘叮叮叮’,耳朵好的两三里地都能听见。
能干得了这一行的,就没有嘴笨内向的人。
“好意!”郑老四拿出揽客的劲头,滔滔不绝,“您想啊,您都是神仙了,大拿!常言道七分长相三分打扮,衣裳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儿,可您这钉头钉脚不也得捯饬捯饬,不是我跟您吹,我们郑家,锔瓷的一把好手,京都钟鼓楼现在还有我老子的故事呢,妙手生花郑锯匠,能在纸皮薄的杯壁上锔出芝麻大小的铜花,您漫天下找,再没第二个。”
“铮亮铁上锔铜花儿,雅致,阔派,这就这般,才能配得上您这身份体面,二百两银子,您就赏二百两,我保证照着您的喜好,给您再原身上弄一套漂亮……”
没等他自荐的话说完,兜里就拒绝了:“免谈,我怕疼。”
“我能轻点儿。”
“那是轻点儿的事儿么?”兜里那位气的骂娘。
沉默一路,快到家门了郑老四又试探着开口:“小神仙,买卖的事儿不成,咱们还有别的商量,您能借我点儿钱么?不用多,十两二十两都成,咱们一甩袖子走十万八千里,留我媳妇一个人回娘家住,我想给她留点儿银子傍身,您看看能接济我点儿不?算我借您的,回头赚了银子,我肯定还。”
“还?拿什么还?你当能唬得住我?你丢闺女这事儿不就是为着一两半,张嘴敢借一二十两?”
这就是铁石心肠,人家丢了闺女本来就难受,他还朝人心窝上戳。郑老四被臊的没脸,也不敢吭气儿了。
到家,开门进屋,人出门大门也没锁,大小曹庄这一片村子是一排细长溜,到他们村就已经在山坳坳里了,再往里就是深山老林,搁现在是哪儿呢,秦岭东段支脉——伏牛山系。有言道,‘八百里伏牛山脉,千千万老神仙在’,山深才能有神仙,所以他们村也不怕贼。
“哎。”郑老四洗了把脸,坐在椅子上喘口气儿。
半扎长的小道爷也从兜里拿出来了,搁在桌子上,钉子皮性,也不管郑老四坐对面长吁短叹,他骨碌碌左翻翻右翻翻,一个人玩的很开心。
郑老四看他玩,心里更烦,这会儿正是晌午,该吃饭了,做呗,那会儿也没有外卖,没网没电的,喝口热水都得抬屁股去厨房。
他家还不比丈母娘家,白面馒头肯定没有,菜蟒也做着麻烦,媳妇闺女都不在家,他就一个人吃,怎么方便怎么来。
家里还有半袋红薯面,前面咱提过,他们当地的红薯分两种,白皮儿的甜,红皮儿的干巴些,或切成片煮汤吃,或磨成面打粉条。白皮儿的那种叫老丈人安排给丈母娘饱肚,还说甜丝丝。
郑老四吃不来煮红薯干汤,也分人,有人吃着甜丝丝,有人吃着觉得有股臭脚丫子味儿,媳妇也不爱,所以他家也不晒红薯干,好在去年秋里打了红薯面,地窖里也存了萝卜红薯这些。
郑老四手脚麻利,先在后锅添水,放上篦子,丢俩白皮儿红薯慢慢蒸,在前锅也添半锅水,拢旺了火等水开。灶上烧着,郑老四又拿瓢?了点儿红薯面,加热水活一活,搅成灰扑扑半透明状。
伸手把瓢往灶台上搁,一个没注意,吧噔掉地上了。那会儿的瓢都是葫芦做的,就是那个七进七出救爷爷那种,从葫芦藤上摘下来切两半,还不能拿太阳底下晒,得找个阴凉平整的地方扣着阴干,要不然它整个就会变形。
郑老四家的这个瓢用了有些年头了,不经摔,落地上就豁了,劈开了得一半,瓢里的红薯糊糊撒出来点儿,但还剩下来大半,不能浪费粮食,郑老四就荒着找个东西来盛,开橱柜哪儿哪儿都看了也没找着。
他寻摸着瞧见门后大桌子上放着一个碗,想也不想,顺手拿了,就赶紧去救他的红薯糊糊。
本来这碗红薯面就是拿热水沏开的,待会儿等锅里水开了,再把碗里糊糊顺着漏勺打进锅里,一滴一滴煮出来跟粉条一样的‘小鱼’,再放调料葱花。
所以,瓢里是黏糊糊、滚烫烫的一坨。
糊糊倒进去,顺着碗沿儿滚浪头似的一层叠一层,糊糊里头的那点儿热气就全发出来了。
郑老四抬手到墙上拿漏勺,屋里忽然有女人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像是隔了一层东西,沉闷闷的。
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见:“我疼啊,烫死我了,天杀的、你个没良心的,大胆,郡主快赐死他,还有没有天理了?来人呐,救救我啊。救人呐,杀人了啊。”
郑老四顿觉大事不好,心道:坏事儿,没关院门家里进了个女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