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光的肢体语言有点不自然,他微微向远离赵瑛的方向挪动了下身体,但视线一直没离开赵瑛,甚至不经意间吞咽了几下唾液。“不远,很快就到。”
此时江上的云层很厚,上船之前赵瑛就看到了,看这天象,估计今天会下雨。
他看到她抓住了斗篷的帽子,把帽沿再压下一点,把自己的脸藏进帽子里,这种因为惧怕而将自己藏起来的动作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他的几个孩子常常这么干。
“希望不要马上下雨。”赵瑛说。
贺光扭头不去看她,转过身摸了摸他背后那只瑟瑟发抖的羔羊,“不用怕,这些人都是雨中行船的老手。”
抱着羊的船员开玩笑道:“小女孩,今天就让你跟你姐姐开开眼,什么是真正的驾船和水战!”
旁边另一个男人沉声斥道:“喝大了别胡说!”
赵瑛作出不解状:“水战,什么意思?”
两个在争吵的男人不说话了,贺光也没有回答,手停滞在羊羔卷曲的绒毛上。
这时,坐在前面的一个男人侧过身,轻声说:“江上行船就怕遇见水匪。”
赵瑛这才发现,坐在她前面这个同样穿着斗篷把头裹起来的男人,竟然是昨天在首饰作坊遇到的男主人贺爻。
“你是绿松石作坊的坊主?你怎么也在这?”
“……”贺爻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想攒一笔钱,买一匹马。”
赵瑛道:“我们这一趟一定都能挣到钱。”
她心里惊讶这贺光手上虽然未必干净,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好人,有赚钱的门路他是真说,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贺爻的帽沿盖住了他的眼睛,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前天赵瑛离开以后,他立刻就出门去找了贺光。
城中心的豪华府邸中,贺光正在女仆的侍奉下吃饭,贺爻进来他也没有起身迎接,只向他挥了挥手里的餐刀:“来了,吃饭了吗?炖了獐子肉。”
贺爻把捧来的两罐稻谷放下,径直坐到贺光的对面,拿起他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说:“明天我想和你一起出船。”
贺光做水上的生意这么久,贺爻一次都没有跟他提过要和他一起出船。
“好。”贺光不动声色地往盘子里的獐子肉下刀,“最近辛采还好吗?”
贺爻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想要钱,我有想买的东西。”
“需要些什么,我给你买。你的愿望我总是会替你达成的,只要你开口。”贺光把切下的肉放在碟子里,递给贺爻。
“我想买一匹经过驯养的马。”贺爻垂眸说,“我今天遇见一个从北方来的牧羊的商人,她可以从商国弄来驯马,驯马的脚程很快,有了马匹,我就能带辛采去别的城市。”
贺光看到了贺爻脸上可疑的潮红,还有他扭捏的态度,黑眸里有丝狠辣一闪而过。他放下餐刀,语气依然如故:“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可靠吗?”
“可靠!”贺爻像一个跟大人解释的孩子,语速变得很快很急:“她这几天可能会来找你,我向她介绍了你,到时候你要帮她的羊羔寻一个买主。她的名字是赵瑛。”
贺光觉得有一点厌烦,厌烦这种过分信任他人的蠢感:“随便一个外来人,你只见过他一面,你就觉得他是可靠的?贺爻,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种容易被猎手随手杀掉的天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她只是个牧羊女。你只要见到她们两姐妹,就会知道她们就是单纯来贩卖羊羔的。”贺爻咬住下唇,“真的,我向你保证。”
“女人?”
贺爻的耳根有不明显的红:“嗯。”
*
船队靠岸的地方是一个明显落后于盘龙城很多的村庄,岸边有不少小号的渔船,想来是村里的人用这些小船到长江上捕鱼。赵瑛默记来的一路的地形地貌,在脑子里绘就了一张完整的水路陆路地形图。
抱着羊的男人把羊羔放在贺光脚边,第一个跳下船去。他叫曾渤,整个商队他水性最好,每次都是他第一个下船把船只用缆绳栓起来。
几条船上的人都背上竹篓跳上岸,贺光给赵瑛三个也一人发了个竹篓。
赵真护着赵瑛跟他们一起下船,贺光领头,带着一行人向渔村深处走。
村庄后面有一片连绵的大山,整座村落就位于大山脚下的河滩边上。她们踩着丛生的芦苇和野草,翻过沿途的乱石。贺光在前面喊:“都看清了脚底下再走,别以为走过几次就是老手了,要知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赵瑛没有多问,只是一路观察。
走近了发现这个村庄其实很大,人口也不少,但是这里和盘龙城完全不能比,简直还像处于石器时代,有小部分村民还穿兽皮做的衣服,而不是像城市里的平民那样穿织布做的衣服。
前面有个船员对村民高声说:“快滚,别挡路!”那村民是个壮年男人,但他一声不吭就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