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岐岸并不受任何影响,脚步依旧平稳,提着滴血的剑向不远处的小太监走去。
小太监不知是不是吓软了腿脚,竟然没有乱跑,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一双杏眼睁得极圆,满目惊讶地望着自己。
还真是大胆。
岐岸已经不记得有多年都没见过敢这样直视自己的眼睛。
很多年前似乎有过,或俯视或仰视,或打量或鄙夷。
而这双眼睛中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望着自己。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从前是皇子,如今是帝王,因此很少有人会这样望着自己,与自己对视,即使偶有对视也会迅速避开,眼中不是敬畏便是恐惧。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目光,就像他们平等地站在一起。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不受控制。
于是岐岸把沾着血的长剑抵上了他的脖颈,这才终于如愿在小太监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但不知为何,岐岸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劲。
刀剑之下,面前的人和他杀过的那些人似乎没什么不同,一样害怕,一样惊恐。
但岐岸还是觉得有些不同,一时之间他很难说清楚这种不同是什么,但凭借那一抹不可言说的直觉,岐岸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和这里的人都不同。
有什么不同呢?
因为没有求饶吗?岐岸心想。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真的很安静。
他杀过那么多人,死亡降临时的恐惧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因此总会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恐惧,比如求饶,比如骂人。
可是面前的人都没有。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自己的面前,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念着什么?
这个小太监实在太过异常,因此千尧难得生出了几分好奇,好奇他此时的内心,好奇他是不是在给自己下咒。
毕竟西疆多巫蛊,在这宫中渗透一些会巫蛊的小太监并非不可能,多防备些总没坏处。
因此岐岸第一次将读心的能力用在了一个小太监的身上。
然后他就听到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反反复复。
这是什么?
其实这些单拎出来也能明白,但放在一起便让他有些不懂。
难道是西疆新出的蛊咒?
头痛很快袭来,今日连用了两次能力,岐岸难受得厉害,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直接将小太监颈侧剑刺了一寸进去。
“什么是民主?”
岐岸并没有全部问出,毕竟他不想直接暴露自己会读心。
同时也想继续听他的心声。
然后就听见什么穿越,无限流,副本,国学,中文……
岐岸一句也没听懂。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很想让小太监说些他能听懂的话,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加上头疼失去了耐心,因此握着剑的手一紧,剑刃又进了一寸。
然后小太监的莹白如玉的脖颈便被破开,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和剑身上的血融在了一起。
然后他就听到了,“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有很长一段时间,岐岸脑子里都是那要命的疼。
岐岸有些沉默。
宫中的太监多来自穷苦之地,从小吃过的苦不知几何,进宫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挨打都是常事,竟还有这样忍不住疼的。
不过话虽如此,岐岸还是把剑移开了些许。
太吵了,吵得他头疼。
移开剑后,小太监那吵闹的心声终于安静。
紧接着就是极尽谄媚的话语。
“民之主,是民之主的意思。”
“君乃天之子,乃人间地位至高者,亦是民之主,简称,民主。”
岐岸想说他想听的不是这个,然而不知是不是今日使用能力太过频繁的缘故,太阳穴猛得一疼。
这股痛意来得太过突然,来势汹汹,饶是岐岸也差点没忍住,眼前黑了一瞬。
下一秒就听见一道关切的声音,“你没事儿吧?”
是那个小太监。
岐岸闻言有些想冷笑,自己已经把剑架到了他脖子上,居然还能装得如此关切,心里一定恨不得他赶紧死吧。
于是他忍痛又听了一次,然而没想到听到的确实,“怎么回事儿?他怎么看起来突然这么难受?我要不要扶一下?还是帮他叫太医啊?但我哪儿知道太医在哪儿……”
痛意似乎消散了些许,岐岸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复杂地看向他。
“不是都希望我死吗?”
“什么?”小太监有些不解地问他。
岐岸没有回答。
只是觉得有意思。
这个小太监实在是太奇怪了,因此岐岸难得生出了几分兴趣。
待头疼退去后便下了口谕把他调到了身边。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留在身边久了,总会露出马脚吧。
-
千尧从书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双手又酸又疼,千尧合理怀疑自己的胳膊已经废了。
也是,毕竟谁举一下午东西胳膊应该都会废吧。
不愧是封建社会,是真的没有一点人权啊。
那个茶明明可以直接放在桌子上,为什么非要他一直举着啊?
但其实千尧也不知道一直举着对不对?他很想问问奉茶的时候可不可以把茶放在御案上就离开。
但等皇帝好不容易大发慈悲让他退下,他想问问周围的宫女太监时才发现根本没人和他说话。
最后只有今日领他过来的那个红衣小太监回答了他。
他说:“陛下吩咐,不必教你任何事。”
千尧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那人就不肯说了,只说:“陛下圣意,岂容我们揣度。”
千尧:“……”
千尧出来之后想了一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决定放过自己,先去小解,他一下午没上过厕所,差点憋死。
因此一回到太监院就迅速问了太监的净房在哪里?
太监院里的太监还挺好说话,给他指了路。
千尧进去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只是放着几个类似马桶的恭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椅子,椅子上铺了一层白布,上面放着几根芦苇管。
千尧见状,视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刚开始还有些茫然,但很快想到太监的身份,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
这也太羞耻了吧。
还好他用不上。
千尧一边想一边开始解裤子,但解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也是太监。
想到这儿,千尧解裤子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大概是从穿过来到现在每一刻都过得太提心吊胆,根本没空想这些事,因此直到这一刻,千尧才对他也是一个太监这件事有了实感。
等等,他也是太监,所以他已经没有了……
想到这儿,千尧根本不敢去解自己的裤子。
所以他现在已经不是男人了吗?
他才十九岁!那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可怎么办呢?
不过就现在这个工作环境,他还能不能活到下半辈子都不一定。
因为这个消息意识到得太过突然,千尧一时间实在接受不了自己痛失男性特征的打击,于是又把腰带绑了回去,然后蹲在椅子前,看着面前的芦苇管发呆。
以后真的要用这个了吗?
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千尧一直觉得自己还挺乐观的,但这一刻真的乐观不起来了。
毕竟痛,实在是太痛了。
不过千尧也没难受太长时间,毕竟忍了一下午实在忍不住了。
因此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把裤子解开。
然而就在他已经准备坐下尿尿时,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把裤子拉了回去,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拉开裤子低头向里看去。
不是,他不是太监吗?为什么他还有那个东西?
一时间大悲大喜又大悲,心情简直如过山车一样刺激。
千尧觉得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质好,这会儿怕不是已经犯了心脏病。
按理说没有痛失宝贝应该是开心的,但想起今天的经历,千尧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喜事。
虽然没在古代生活过,但千尧也明白一个男的在古代皇宫乱跑是什么大罪。
更何况他还在御前伺候,以后说不定还会接触皇帝的后妃,这要是被发现……
千尧这次真的快尿了,吓尿了。
脖子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痛意未减,千尧莫名想起了今日那把剑抵在脖子上时的感觉。
凉凉的。
是完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