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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易府,傍晚的霞光还笼罩在屋顶,灿灿斜阳中,一位身着黛色罗裙的女子正跟在仆人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
后院,白衣锦袍的易知舟正拎着个不大不小的水壶,院中草木不多,他垂眸往瓷盆中浇水。
林远芝笑盈盈地望着那盆枝青叶润的花株:''你如今不喜舞刀弄枪,怎么有雅兴侍弄起花草来了?''
易知舟回首,见拎着药箱而来的林姑娘,笑着搁下手中的水壶:''我都同贺管家说了,伤势无碍,他非不信。''
林远芝依旧笑得温和:''你当真无碍,又何须怕我来?''
易知舟自认说不过她。
庭院中有石桌,二人便移步到石桌旁屈膝落座。
林远芝拿出手枕,易知舟便默契地伸出手。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二人肩头。
林家在陇西世代行医,林远芝从父亲手中接过医馆已经五年了。军营里的军医治病只求不死,那些受了伤的将士便少不了进城找林姑娘看诊,她医术高明,为人又亲和,在军中很有名气。
二人相识多年,易知舟从前也没少麻烦她。
林远芝敛笑垂眸,专注于指尖脉象的变化。
半晌后,她扬了扬眉:''你在都城半年多,怎么没让闫松鹤帮你调理调理?''
易知舟收回的手,语态闲适道:''我整日当差,他在太医院也很忙。''
心细如尘的林姑娘瞬间就听出了端倪:''你俩可是至交好友,从前相隔千里都要写信问候,互通有无,如今同样到了都城,一起进宫当差反倒没机会见面了?''
她清秀的脸上闪过狐疑之色:''不想说?''
对面的易知舟垂眸,有些事,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柔嘉,他与闫松鹤之间的友情变得微妙起来。
迟疑了片刻,他只抬眸看了林远芝一眼:''劳烦你给我开些药吧。''左肩疼痛,常令他夜不能寐。
她从刚才的脉象上已经察觉出了,他旧伤未愈,近日又忧虑过甚,确实需要服药。
斟酌了片刻,林姑娘沉着落笔,一边写方子,一边叮嘱他:''你既诚心让我开了药,就千万别浪费,按时按量服用。三日之后,我再来帮你号号脉。''
易知舟沉默地点点头。
林远芝收起笔墨,见他的目光凝聚在方才那株花上,她顿了顿,不知是可惜还是赞叹:
''紫茵虽美,但花性娇弱,恐怕不适合陇西的水土。''
他闻言亦不反驳,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我知道,不求它花开靡荼,就这般自由自在的生长便可。''
不知为何,林远芝总觉得他看着那株紫茵花的目光过于温柔,她不禁困惑,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易知舟吗?
惯用兵器的手,当真养得好娇蕊?
二人在橘色的光晕中闲聊了几句。
康威忽然气喘吁吁闯入院中:''侯爷不好了,出事了。''
霍驰在军马场大发雷霆的消息不胫而走,康威得知后第一时间赶来向他汇报。
''听说霍将军命人捆了老秦和老苏他们几个,如今马场那边都乱成一团了。''
易知舟双手捏拳霍然起身:''知道原因吗?''
霍驰虽然高傲,但还不至于毫无缘由就捆人。
康威看了一眼林姑娘,语气焦灼道:''听说是,他们·····他们几个倒卖战马!''
什么!
林远芝倒吸一口凉气,倒卖战马?
军需本就一级防御物资,战马尤其可贵,倒卖战马既等同于杀头之罪啊!
易知舟:''不可能,老秦他们在军马场效力多年,对战马的感情很深,或许是当中有什么误会?''
康威也觉得不可能,可方才传消息的人就是这么说的,想起霍驰那可恶的嘴脸,康威不由得怀疑:''侯爷,会不会是霍将军为了裁军,故意安插罪名?''
毕竟他在南大营也闹了一场,前车之鉴啊!
易知舟蹙眉不语,如今自己不便出面,他只能催康威再去问个清楚。
可一直到入夜十分,康威都没有回来复命。
易知舟临窗而立,望着夜空中姣姣的月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后,他索性换上墨色劲装,拓跋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映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