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走过山腰处废弃的一处小桥，穿过小动物们居住的灌木丛，饶过守林人歇息的林间小屋，再兜兜转转，就可以望见大海了。

神座出流熟记着这条路线。

原因无他，当年日向创走的就是这条路。

“撑住。”他拉了一下织田早月滑落的上衣，顺便拍了拍她的脸，希望她能清醒一点。

“你没必要救我。”

“我不是为了救你，”神座出流换了一下姿势，尽量让她在自己怀里舒服点：“我只是想知道人鱼眼泪的功效罢了。”

“还有呢？”

“你身上还有很多没搞清楚的事情。”

“嗯。”

“那包草饼不好吃。”

“我知道。”

“有机会我亲自做给你吃。”

听到这话，织田早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边笑边咳嗽着，青色的血液缓缓从嘴角淌了下来，落在雪白的衣襟上，仿佛晕开了一朵青蓝色的花。

神座出流以为她是在笑自己的话，说再笑下去，她怕不是撑不到他带她回大海。

“嗯，好。”

织田早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她忍不住想啊，当年的七海千秋应该也是这样吧。

奄奄一息的蜷缩在日向创的怀里，听他说各种傻话，明知自己跑不掉，却装作开心的应和着他，和他一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总算是看到了远方波光粼粼的大海。

忽然，神座出流缓缓停下了脚步——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红白巫女服的粉发女子。

“江之岛盾子。”

听到他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江之岛盾子为他鼓了鼓掌，说：“没想到啊，日理万机的祭司大人居然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你要做什么？”

江之岛盾子没急着回答，张开手臂，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圈，兴奋无比地问他这地方眼不眼熟。

看着台阶下的巫女，神座出流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所处的位置是四年前，他看着日向创和七海千秋身死时所站的台阶上。

而江之岛盾子则是站在了日向创所处的位置。

“你们兄弟俩口味真独特，居然都对人鱼起了这种心思。”江之岛盾子歪着头看着他，一脸天真道：“要是百姓们知道祭司大人原来是个喜欢异种的变、

态，会有什么想法呢？”

神座出流皱了皱眉，观察着四周，思索着摆脱江之岛盾子的方法。

见他不理自己，江之岛盾子双手抱胸，瘪了瘪嘴，说：“你这样未免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余光瞥见他怀里的人，江之岛盾子就像瞧见什么怪物一样，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指着奄奄一息的织田早月，说：“哦，我亲爱的早月姐姐，你怎么虚弱成这样了！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很健康的甩了我一身水呢！怎么现在就，唉！”

这副故作悲伤的样子，明显恶心到了织田早月，可她没力气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着自己厌恶的情绪。

“别用这副眼神看着我嘛，人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次推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推演？”

“在本小姐看到的未来里，织田早月是因你而死哦。”江之岛盾子笑的无比开心，眼底的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是不是觉得这个说辞很耳熟？”

“哦噗噗噗，实话告诉你吧，当你们遇到近千年来第一条现世的人鱼时，就注定了你俩会和人鱼有着斩不断的联系。”

“以及各自悲惨的结局。”

江之岛盾子忍不住就哈哈了起来，指着神座出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样？体会到绝望了吗，神座出流？”

疯狂的巫女嘲弄着祭司，说他见识短浅，如果和她一样，吃了人鱼肉，多活个几百年，说不定看这些事情会更通透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抱着愚不可及的希望，去试着改变已经定好的命运。

最后，江之岛盾子止住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色。

作为当今世上最强大的巫女，她无情地宣告了他们的命运：

“当初的日向创救不了七海千秋，现在的神座出流也救不了织田早月。”

（12）

织田早月靠在神座出流的怀里，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

四年前，他因“命运不可违”，不敢拯救自己的哥哥和朋友。现在他试着想救下她，送她回大海，却听到了她会因他而死的推演。

就像江之岛盾子说的那样，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个结局啊！

而且看样子，他还不知道她的秘密呢。

如果他推演出她接近他的一系列目的，他还会救她吗？

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事实就是神座出流按照她一开始想的那样，一步步踏进了人鱼所设下的陷阱。

织田早月努力抬起手，碰了碰神座出流的下巴，摇摇头，示意他别再和江之岛盾子纠缠了。

“听我说句话，好吗？”

刚说完，她的嘴里流下了好多好多青色的血。

神座出流不敢耽误，连忙蹲下来，揽着她的肩，听她最后的话语。

“欠你的，”她喘着粗气，眼睛里逐渐泛上一层水雾：“我只能来生再还了。”

虚弱的人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扶着他的肩，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

神座出流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一片带着大海的咸腥味的人鱼肉，趁二人接吻的间隙，渡入了他的口中。

再睁眼的时候，他见到了人鱼的眼泪。

和人的眼泪不同，人鱼的眼泪是湛蓝色的，和织田早月的眼睛是一个颜色。

站在他的视角，看上去就像是大海颜色的宝石一样。

一个小瓶子凑到了她的脸颊上，接住了那滴眼泪，耳边再度响起了江之岛盾子张狂的笑声。

“她为了你，居然在临死前，咬下了自己的肉。”她摇了摇玻璃瓶里的人鱼泪，啧啧感慨道：“话说你的样子，看上去真是绝望到家了呢。”

“好歹相识一场，本小姐建议你别抱着她的尸体发呆了，有这空不如把她埋起来，省的被别人侮辱。”

神座出流没说话，他的嘴里满是人鱼肉的咸腥风，以及织田早月身上那股甜香味。不是宫里那股香粉未，就是她身上自带的味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喃喃道。

过了好久，九头龙冬彦发现他不在，便找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走上前，拍了拍神座出流的肩膀，说：

“回去吧，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