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七只是扫了眼,知道自己听不懂,继续看雨。
雨水在车窗上歪歪扭扭往下滑,滑到一半,又嗖地顺下去。
车内暖,石榴的香甜似有若无地扩散,程七手指在车窗上跟着雨水痕迹滑,起雾了,她就在上面画只小羊。
耳边霍霄说话声断断续续,简洁有力,跟他平时很不一样的语气。
严肃的,低沉的,思考的,些许压迫带有不容置疑。
她听到会议里其他人的意见,那些人一开口,程七这个外行都觉得不行,他们没底气,就像课堂上那些没好好背课文张不开嘴的学生。
可能是在安排后续的内容,霍霄一直在说话,程七听得犯困,脑袋磕在车窗上,她冒出‘等姐夫开完会再睡’的念头后,人就睡过去了。
外面打了个超级响的雷,程七惊醒,第一时间扭头看霍霄。
他手臂拄在车窗上食指撑在脸侧,饶有兴致地冲她笑了下,手机里的会议还在继续。
程七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身上外套滑落,是霍霄的西装。
会议终于结束了,霍霄发动车子:“忘了问你。”
程七毯子下的手瞬间收紧。
“翻墙伤到没。”他说。
程七鼻子发酸,情绪说不出的复杂,难过,也开心:“没有,学校那个栅栏,还挺好翻的。”
霍霄笑出了声。
车子停进车位,霍霄没着急下车。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程七也学他的样子闭目养神。
“没不要你,”他说,“你星星姐是独立户口,比较方便,我那边太麻烦。”
他没法跟小孩解释,自己家有个怀疑孙子八岁就开始乱搞的老爷子,只得说的笼统。
“等我工作忙完这段,再把你从星星姐那儿要回来。”
“嗯。”
外面冷光打在两人脸上,阴风像贼一样顺着车子各个缝隙往里钻。
霍霄睁开眼:“回家。”
当晚程七发烧了,是她陌生的感觉。
她第一反应是找霍霄,可今天已经给他添太多麻烦了,她摸过手机,开始搜索自己的症状。
五分钟后,她发现自己要死了……
不用太久,哪怕是两个小时以前,只要霍霄没给她打电话,她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死了能见到大姐,那更好。
但现在她不想死了。
她难得感受到踏实,就这么死了可怎么办?
死也不能死这儿啊,霍霄家成凶宅了。
她越想越伤心,原本只是头疼,查完手机感觉骨头缝都疼,她完了。
捧着手机,她一下一下按下霍霄的号码。
这是她有手机之后,拨打出去的第一通电话。
“喂。”
“姐夫,我要死了。”
霍霄几步到程七卧室,推开门又按亮灯。
程七躲在被窝里,手揪着枕头边挡在眼睛处,无比难过:“姐夫,我的小羊给你吧。”
“分遗产呢?”霍霄见她脸红的不自然,伸手一探,果然发烧了。
他翻出药箱,退烧药喂给她。
“半个小时不见效,带你去医院。”
实际上没到半个小时,程七感觉自己好了。
头不疼,骨头缝也不疼了。
霍霄在她电脑桌前用笔记文处理工作,听到她翻身的动静回头看:“怎么样?”
程七摸摸脸:“好了。”
“以前没发过烧?”霍霄问,“怎么要死要活的。”
程七还真没有过,遇见霍霄那天,她在冻死人的大北风里吹那么久都没发烧,反而是今天这点小雨给她打败了。
“可是网上说,我头疼是脑袋里有东西……”
停下手上动作,霍霄合上笔记本:“哪个网。”
程七点开手机,递给他看。
霍霄想过小姑娘沉迷游戏,想过沉迷网购,也想过以后她可能会网恋。
就是没想过她能沉迷网上看病。
“假的,”手机递回去,他说:“下次难受先跟我说,别上网查。”
“可是网络是最发达的,”程七小声反驳,“不应该也是最权威的吗?”
霍霄忽然有种劝说老太太别信电视购物的错觉。
他指尖用力敲两下手机,语气严肃:“再上网查病揍你。”
程七老实了,没有可是了。
“睡觉。”霍霄起身坐在她床边,给她盖好被子,又手动帮她闭眼。
他一手轻拍程七,一手举起手机开始念:“‘在这可爱的冷天里’,冷天有什么可爱的?‘我浑身筋骨都在嘎嘎作响,雪人说道’,雪人哪来的筋骨?”
程七听到他长长叹气,开会时都没这样。
“‘风儿定能让你生机勃勃的,哦,那个烫人的东西,她盯着我呢’,怎么还是个翻译腔。”霍霄略显烦躁,“我还是给你讲聊斋吧。”
“姐夫,”程七睁开单只眼睛,“我自己能睡觉。”
“你不是生病了么,”他理所当然,“小孩儿生病都得听故事。”
“那能别讲聊斋么?”程七试图商量。
“想听什么。”霍霄问。
“西游记吧,”她说,“我喜欢西游记。”
“行。”霍霄找到西游记开始给她讲。
凌晨三点,霍霄关掉电视。
“明天再看祸起观音院,睡觉,你生病呢。”
“好的。”程七抱起小羊往卧室走。
“姐夫。”她走几步又返回。
“嗯?”霍霄头发有点乱,正往卧室走。
“我全都好了。”她说。
“我知道,”霍霄扫了眼电视,“还想看?”
“不是,”程七摇头,手上捏得小羊蹄挤进她指缝里,“我明天……能跟你工作吗?”
其实她想说,我能不跟你分开吗?
她不敢,拖油瓶不该这么光明正大。
霍霄回身继续往卧室走,抬手给她一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