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对视,姜冶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看顾茸‘天真’的眼睛,觉得喉咙发干,心里还慌。
未等他开口,顾茸又道:“她叫方梵。”
姜冶接道:“她曾经是京城方雅阁的二小姐。”
方雅阁一开始是做布料的,后面改做成衣,因独门的绣法技艺被宫里看中,扶摇直上成了专门为高官贵人家做衣服的铺子,一件衣服千金难求。
“嘶,她居然这么大来头,方雅阁好像还存着呢。”顾茸惊道。
“方雅阁每年还是会做一批衣服进宫,但是远没有之前好了,她不算幸运,生在这个家,死都死不明白。”姜冶继续道。
顾茸算了算:“她来幽冥比我晚,时间对不上啊。”
姜冶解释道:“她真正死亡在二百六十年前,魂魄在悬山封了二百三十年,因为魂魄需要修养,所以才在六十年前彻底去了幽冥。”
一听悬山,顾茸陡然明白了:“她是被献祭的?”
姜冶点点头:“当年方家首创发家之技的老人生了重病,想要长生,来求姜家。”
当时的姜家家主同意的很快,只需要方家几十口人的性命就可以。
“只要?就可以?”顾茸震惊,重复道。
姜冶:“对于当时的姜家就是可以,方雅阁还给了万两银子,所以方家的祭坛做得很快。”
有钱能使鬼推磨。
顾茸咂摸着万两究竟有多少,道:“只剩老祖宗一人,这方家这怎么维持下去?”
姜冶:“当时方家人口多,他们从里面挑出来老弱病残,以及没有传家本事的人。”
不消说,方梵绝对属于后者。
顾茸道:“如此一来,留着的也得战战兢兢过日子了。”
姜冶‘嗯’了一声,道:“当时方家大哥方炔就是被留的,下一位方家家主已是板上钉钉,但昔日最疼的妹妹被拉去献祭,他伤痛欲绝,同样的事念叨了几十年,最后化成了冤魂,去了悬山。”
顾茸接道:“他去见方梵了?”
“方梵在悬山石壁里,他根本找不到,闹上闹下最终魂飞魄散,姜家看他可怜留了他一缕神识。”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因为戾气实在大,我回姜家后发现了他,因此结识了方梵。”
风笼挂在窗户上转来转去,姜冶的视线追着它,当时方炔的魂魄就封在这样的笼子里,成天成夜撞着外面那层看似是纸,却怎么都捅不破的屏障。这些魂魄根本不需要姜家的可怜,而是需要他们的亲人回来。
“他们后面见到了吗?”顾茸听入迷了,拉过椅子坐好,直直盯着姜冶。
姜冶被这眼神盯得更加不自在,生怕讲出一句让顾茸失望的话,只能摇摇头。
果然,顾茸失落地皱着眉头,似乎在惋惜。
“我带着方炔去了悬山,只因为先前他那一通闹,悬山上方家的划线早已被破坏,而方梵也不知去向,我只好同方炔说,可能已经转世了吧。”
姜冶见她难受,手不自觉地抬起,又搭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顾茸心里觉得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太自然了,不好意思地攥着手指,轻轻嗅了嗅,又立刻作乖巧状。
姜冶身上带着的檀香味,她如今才知道是木槵子的味道,又混着些许药香,十分清雅。
“你还没说你怎么和方梵认识的呢?”顾茸被摸的耳尖发红,撤开脑袋,掐住他的手腕好好放在扶手上,问道。
“她感受到了她大哥的气息,自己找来的,”姜冶不经意瞥了眼被钳制住的手,心中疑惑莫不是不喜欢,边收了心思道:“但那已经是一月后了,方炔最后一丝神识也消磨殆尽。”
听完,顾茸昂起脖子,喘了口气,像是被人制住呼吸,缓了好一阵。
“我觉得我有些愧疚。”她轻声道。
姜冶道:“为何?又不是你的错?”
“当年方梵在事故司的时候,我还嫌弃她不中用。”涌来的记忆,以及刚刚见过的方梵那张脸,顾茸有十分的不愿面对。
姜冶:“莫要多想,她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她只想早些破了悬山之法,随后就申请转世。”
顾茸安下心来,想着下回见方梵,定要送她点好吃好玩的。
姜冶托着灯看墙上贴的纸符,每过一刻它便变幻一次。
“子时三刻,我该走了。”有药敷着,姜冶从刚开始的行动迟缓已经变成了能够快速起身,平稳迈步了。
他走到门口:“放心在姜家待着,他们不会催的。”
*
也不知道姜冶为什么这么笃定,顾茸醒来的几天里确实没人来烦她。
连姜冶都只有早晨晚上才能见到,她一个人要么打坐,要么和几只木偶追追闹闹岁月静好。
偶尔能看到姜北宿的身影,每次遇见他,顾茸就回避他那‘你怎么还不帮我去找人’的眼神。
最后连木偶都玩烦了,问起她的珍珠和那条蠢蛇,居然说在木雕里沉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不能来陪她,那她干脆全天都静坐,仔细研究身上这具姜冶制造的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