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变什么?哪里没变?
顾茸愣愣地拎着箱子,在张婆带着笑意的审视下头回没有爬墙,而是从正门迈了出去。
穿堂风带着呼号,门外灯笼微微晃动,银光泻地,月华攀上白裙映在她脸颊,空气中飘着丝缕桂香。
院墙边上放着三个小小的食碗,一只黄狗埋头吃着里面的碎肉。
她抬头仰望那个还未圆满的月亮,眼神愈发妖异。
怪人。
*
南安城内久违的晴空,又临近中秋,此刻的簪花道无比热闹,大清早的就有不少人在吆喝买卖。
“让一让,让一让诶!”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费劲用肉身行动,顾茸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终于找到约定的地方。
一座木廊桥。
姜冶早早就等在那里,绀青长袍上的绣纹泛着冷光,下垂的眼角让他不出声时显得很凶。
顾茸远远在桥下便瞧见了他,遂即挥了挥手,回应的是淡淡一点头。
梅青罗裙的女子踏上廊桥,腰间银扣雀跃晃动,在这秋日给黯淡的木桥添上另一抹颜色。
“我以为你白日无法出行。”触及她的视线,姜冶默默道。
“哪来的谣言!”顾茸边骂着边摸着桥上木柱,“这上面花纹不会是你整的吧。”
敢情这人约她来这,只是为了炫耀自己技法精湛?
“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弄的,”姜冶抚在花纹上的手没有停留太久,解释道,“约在这儿只是因为离那只猫很近。”
他的话略微气弱,顾茸反身看向他,墨发盈润,面部棱角分明,眼睫如蝶羽,只是眼下青灰不容忽视。
“姜冶,你是不是每日无法安睡?”
闻言,那密长眼睫下的瞳仁转来,大抵是被看出心事,惊愕地盯向她。
顾茸先一步离开桥栏:“大抵能猜到,毕竟这么多恶鬼压在身边。”
姜冶在她身后道:“只是它们偶尔半夜哭嚎。”
下桥的步子一停,顾茸揉着鼻骨:“不该留的东西,不要留。”
这人根本没有把那些木雕里的东西放在心上,还留在身边,每日十二个时辰守着,睡得着才怪。
随着话落,姜冶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看着他的表情大抵也是将刚才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白猫在哪?”
“下桥,那家胭脂铺子后面。”
“你...来买胭脂遇见的?”顾茸略带迟疑地问,也不知道他是自己用还是送别人。
“......”
姜冶抽了抽嘴角,手指向胭脂铺边上的酒楼,“这家簪花楼,酒香,周六六经常来。”
顾茸盯着“南安特色”的巨大牌匾,若有所思道:“你们俩感情真好。”
“从小一起长大。”
也不知姜家在南安城到底有多大名号,大半铺子的人都认得姜冶。
沿河一条路还没走到头,顾茸就接连被绊住。
“姜公子,来看看新布料?”
“公子,要不要尝尝今儿早摘的柿子,可甜了。”
姜冶对这些都淡淡摇头,商贩转而将目标放在他身后的人上。
但谁知那女子脸色更是冷淡,那刚探出去的手硬生生地扭了回去。
忽地闪过一道微胖的灰黑身影,回神时顾茸就发现右手被放了半块香油月饼。
她和姜冶一人一半。
顾茸捧着月饼,在她磕巴半天道出来谢前,老板娘便转身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拿着吧。”
“你给他们下蛊了?”顾茸恶狠狠地咬着月饼,芝麻糖的,皮酥馅甜。
“没有。”回答她的仍然是略带敷衍的答案,这人似乎不喜欢甜食,象征性地咬了一口,便将月饼用油纸包了起来。
折腾半晌,两人才装模作样地从胭脂铺旁的小道穿过去。
后面是簪花酒楼偏门,为了方便单拿个布帘遮住,楼内进菜采买都从这个窄门走。
正巧,两名小厮提着泔水桶撩帘出来,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跟着他们走就能到。”
顾茸一手用衣袖掩住口鼻,一手微挽起裙角,踮起脚尖,看向脚下的路。
面色越走越难看,随着巷子越深,地上的脏污愈多。
完犊子,这衣服她还没穿过几次,今天就要葬送在这儿了。
这次她可算能体会方樊的心情了,上回穿着幽冥玄衣可劲糟蹋,不怕火烧不怕水浸,还不用花自己功德买,根本没在意过。
绀青色的银色花纹突然横在她面前,姜冶手掌拳起,手背对着她,尽量不与她接触。
顾茸慢吞吞抬手搭上去,将一半力放在这条看似可靠的手臂上。
“下次周六六再来这儿吃饭,你就带他走一道这巷子。”
“明明是能翻墙进院的人。”身旁传来一身闷笑,剩下半句话没有说出口,被借力的姜冶带着她跃过脏污。
“翻院墙不代表可以忍受衣服脏。”顾茸下意识反驳,但嘴巴张太大,吸进一口臭味,猛咳两声,不再说话。
两百年里见过比这还要恶心的场景,那时候都没受不了,真是越活越矫情了。
两名抬泔水桶的小厮走得快些,已经不见踪影,不过这里统共只有一条道,他们也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