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离,对不起。”
“……”
安离真的开始觉得反胃了。
他没吃什么,本就因为受惊,有些精神萎靡。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安离伸出手来,给唐述看他的手腕。
“你看,已经没事了。”
“有事。”
“……”
唐述能够明白,那几道伤痕的含义。
他觉得眩晕,再次重复着:“……有事。”
他并不算一个敏感的人,但是却知道自己第一次咬伤安离时,安离有多恐惧。
不是像之前那样,安离主动划破手掌,咬破嘴唇给予他血液的情况。
而是他像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把安离按在车上撕咬。
他本来应该咬到脖子,却因为安离挣扎,咬到了他的手臂,他也居然就此满足,渴望地吸食着他的血肉。
……他说过会保护安离。
这道伤口就像一道标记,宣告着他们之间再也没办法回到原点。
一次又一次的失控,安离从恐惧到麻木,唐述始终恐惧去面对。
他没想过,这道伤口居然会消失。
过去被掩埋的记忆突然又再次浮上水面,露出它残恶的面目。
像是一段记忆被打上锚点,无论怎样尝试遗忘,都会在看见锚点的那一瞬间,全部回想起来。
像是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实验台。
他依旧记得,唐绘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不停地叫着他哥哥,试图让他恢复一点神志,把他抱起来哄一哄。
但那是无用功的。
唐述依旧没有神智,像任何一个异化者,他的目光落在唐绘身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有本能的饥渴。
他明明还拥有着人类的外表,却渴望啃食着同类。
在诱导下,他咬住了唐绘的手臂。
唐绘的体内并没有和安离一样高浓度的AKT抑制源,一次性几乎要把唐绘吸干。
唐绘很害怕,他难得没有大吵大闹,连眼泪都没敢落下来,小声问唐述:“哥哥,你要把我吃掉吗?”
他听清了,他没有回答。
他有时候分不清自己还是不是人,他渴望在实验中死去,可是他却一直活着。
浑浑噩噩地活着。
直到唐绘死去,唐述才突然意识到恐惧与痛苦。
血亲离世的痛苦几乎让他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他也没有余力再反抗,大多数时间都被一种无法排解的痛苦与恐惧笼罩着。
片刻清醒时,他会觉得恶心。
有时候在痛苦的边缘,理智即将崩盘时,他回想起唐绘的脸。
并非是笑着的,而是没有表情的,空洞洞地看着他,问着那句话。
他很庆幸能想起来。
至少让他突然有了力气维持清醒,不变成一个疯子,去尝试背负这种痛苦。
但是这力气消失的很快。
因为他突然被宣告成为了第一位新人类。
通过吸食自己弟弟的血液。
他没办法再承担了。
唐述用刀子划破自己的喉咙,尝试杀死所有的一切,却又被束缚住,注射上安定剂,他睁着眼,不明白。
他最开始并不是想要这个结果,他只是想带着唐绘活下去。
他太贪心了吗?
这个问题轻飘飘的,压在唐述已经不堪重负的心上,它没有彻底把唐述的心压垮,却也让他的心没办法回到原地,只能悬在空中,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到来的坠落。
唐述快要受不了了。
他选择去遗忘,把这件漫长的事变成只言片语,压缩在角落里,重重包裹着。
但是他却一直都知道它在哪。
并渴望它存在着。
就像安离手上的这道伤口,唐述渴望它存在着。
即使它会让唐述没有办法呼吸,但是他也渴望着它存在着。
因为它从来都不止意味着疼痛。
唐述的手不自觉地抽动着,像是神经太过紧张,他抚摸着安离的手腕,眼泪落了下来。
“……安离,对不起、对不起。”
“……”
触碰着手腕的手那么小心翼翼,明明伤口已经不在了,唐述却依旧一点点地描摹着那一处肌肤,像是在反复地触碰那道消失的伤痕。
安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
他突然觉得很难开口,呼吸不上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
一切本该吐出口的话语,没有任何办法说出来。
那只手就像是抚摸着他的心一般,动作很轻柔,却让安离不自觉地收缩、不适、难以承受。
他也觉得饱胀,像被强行灌满了水的气球,空气一点点消失的同时,他也即将破裂。
……唐述爱着他。
安离曾经很多次有过这种感觉。
在得知陆长洺爱着他、在得知苏文溪爱着他、在得知凌越爱着他的时候……
他都像现在一样窒息。
其实那并非完全是疼痛的,被挤压着的同时,他会像是快被冻死的人那样,突然感到幸福与温暖。
但是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也不想体验拥有过又失去的感受。
他很想拉住唐述的手,靠在他的手背上哭泣,本能却驱使着他,慢慢地把手抽出。
“别担心了。”
安离的眼神很空,没有聚焦,他像以往一样笑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
“……我真的没事。”
安离能察觉到,穆臣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不想知道,那道目光意味着什么。
唐述没有回答。
他觉得耳鸣,那种嗡鸣声完全盖过了他能听见的所有声音。
心脏也很痛,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眼前一片发白,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