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吃不下吗?”
凌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他竭力克制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要不要给你再做一点好消化的?”
凌越着急说,身体已经先一步站起来。
“……没关系,小凌。”
安离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是凌越还是听见了,他站在原地背对着安离,表情空白。
“本来我也吃不下。”安离把筷子放下,“你也知道的,没必要浪费食物。”
“……多少再吃一点。”
“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吗?”安离叹息了一声,“抱歉,我本来不想让你这样的,其实我本意是想让你开心的,那我尽量多吃一点。”
这句话不是假话。
安离几乎是事事顺着凌越,从不提出任何意见,凌越稍有不虞,安离就会像此刻一样垂着眉头道歉。
他就像以前一样,在凌越面前放弃了自己倔强,满心满眼的都是凌越。
但是凌越总觉得安离是带着刺的,他的温顺如此地让人窒息,明明顺从着他,却好像事事都是凌越逼迫着他。他知道有问题,却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难道要他抓着安离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吗?
可是问题就是,安离什么都没有做。
凌越无奈地闭了闭眼,微微回头,却并没有完全看着安离,目光落在空处,像是想要和安离对视,生理上却抗拒着。
“……安离,你没必要这样。”
“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安离微微拧起眉,又开始道歉,似乎这只是一种互相折磨的形式,而非交流,“抱歉,小凌。”
他的声音还是很轻,里面含着真心的歉意,却让凌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他本来就不该和安离怄气的,有什么意义呢?
他只是不能接受而已。
几步之遥,不敢回头直视的那个人,正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凋零着,如果屋子里没有声音,凌越会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他开始放电视,企图让家里更热闹一点,再多一点声音,使他不用胡思乱想。
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那种虚假的伪装在夜深之后,就猛烈地反扑上来,让他没有办法闭上眼睛。
他开始焦虑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站在安离的卧室门口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门关着的时候。
他会觉得冬夜里的凉气尽数爬到里他的身上,冻得他不能动弹。
明明温暖近在咫尺,他却不敢打开那扇门。
可是他不得不打开。
因为安离也睡不着。
他似乎只在白天睡觉,晚上会痛得面若白纸,发起高烧来。
不知道是谁叫的医生,凌越已经不在乎了。他们会整夜整夜的守在安离身旁,脸上是凌越不敢直视的无奈与惋惜。
他为什么还要和安离怄气呢?
是因为憎恨安离吗?
他站在楼道里的时候,熏人的烟味就从楼梯间里弥漫出来,几个要死不活的人也和他一样如同夜色中的阴影,没有人会说话,只有烟的那一点火光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凌越垂着眸看着他们,像是注视着安离惨痛的过往,他忍不住畅快地笑起来,最后又变成凄冷的空白。
原本他是憎恨安离的,但是那只是一瞬间。
他早就和安离怄气了五年,甚至更久。
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然把一切的责任都已经推脱在安离身上,然后又自诩着爱,原谅,愧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安离身边,说着包容的话语。
那种出现对于安离来说毫无意义,但是他却觉得理所应当。
归根究底,他已然习惯站在折磨安离的那个位置,以为只是放下那把抵着安离喉咙的刀他就不再是加害者,就能以爱的名义把安离留下。
他以为自己想不明白吗?
其实是想的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接受,不想承认。
但是那些东西又在时间飞逝中显得如此得不重要,甚至有些无理取闹。
他本来应该好好珍惜这段时间,应该让安离没有遗憾地离开。
可是他却陷入了无解的谜题,因为安离并不打算这样做,他也不能接受这件事。
要怎么去接受呢?
怎么去接受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