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砚自以为在离开U市后,他便恢复了冷静自持。然而回到B城的晚上,依然彻夜难眠。
在翻来覆去间,他又回想起过去的事。
在他被闵和竹第一次搭救之后的不久,闵和竹又一次帮他在同学面前解围。
那时候,他的衣服已经不太合身,但也没有其它衣物可以更换,不免在自习课上、被他人指出“两三年都没换校服吧”的时候,惹来笑声。
孩子间的攀比,往往并非带着刻意,却又是最直接、尖锐的。那时候的他还没学会无视,内心对自己每一种不同于他人的“异常”都十分敏感,这样的事令他感到无比羞窘,恨不得逃课。
在一片嘲笑声中,在一旁看书的闵和竹却站了起来,大声喊到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了没有,待会来检查,小心被罚。
也许,当时担任学习委员的闵和竹,并非是存心想要帮助他,只不过是受老师的嘱托,需要看管好全班同学。然而对方的无心之举,却切实地将他从困境中拉了出来。
此后,闵和竹又无意中帮助过他几次,从此他的眼睛,无法不追随对方的身影。
在他记忆中,总是与他相隔一段距离,他无法触碰到,却刚好能看到对方身影的闵和竹,竟然真的选择和他在一起了。甚至在接触过饶莛之后,还愿意对他无条件的信任……
在听到闵和竹说不在乎他和饶莛的过节时,他更是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闵和竹说的是真心话吗,是经过思考之后得出的切实的答案么?
争吵中闵和竹传达的信任本应令他欣喜若狂,可当闵和竹真的将信任说出口的时刻,他反而感到了深深的痛苦。
闵和竹如此不在乎这些别人会计较的、他和饶莛不愉快的过往,是因为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吗?
按照他往日的作风,他本应该忍耐的。
他一步步引导闵和竹走向他,又何必因为这点比起闵和竹的目光投向他人微不足道的事,选择和对方摊牌呢?
然而就在闵和竹说出:“我相信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时刻,他再也无法按捺心中的不满。
也许是他等待了太久,才会那么焦躁。他竟口不择言地暴露了自己真实的想法,随后只好破罐破摔。
他们不愉快的对话,在闵和竹愤怒的结语下告一段落。
“那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应该早就知道吗!”
和闵和竹吵架,让他心痛。但在撕开他伪装已久的假面之后,畅快占据了上风。
其实陆尧砚也早就清楚,闵和竹的性格就是这样。
就算从前暗恋苏承望的时候,对方也冷淡疏离,留有余地。假若不是他总是观察着闵和竹的一举一动,恐怕也无法发现对方对于苏承望的欣赏,更无法发觉那种令他羡慕到发疯的感情。
可如今他得到了闵和竹的喜欢,和口头的信任,便越发贪婪地渴望得到更多——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得到怎样的“更多”,那倒不如在他陷得太深、难以放手之前,给双方一段冷静的时间。
他不是个好人,有自知之明。
如果闵和竹喜欢的是他伪装出来的形象,那终究会失望的。闵和竹很聪明,不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他的真面目,倒不如趁这次争吵,再给对方一次选择的机会。
……
结束会议之后,饶是平日里精力旺盛的陆尧砚,也不免感到疲倦。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稍事休息,等待下一轮和其他董事会成员争辩的狂风暴雨。
不过心里盘算着,有人该来敲他的门了。
果然,在他生出这种预感的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在他喊出是谁之前,饶莛便推门而入。
陆尧砚叹了口气,饶莛怎么还是学不会员工手册上的规矩,又暗忖,对方别在会议上坏事,对他发作也算是找个发泄的地方,于是选择了沉默。
只是饶莛一开口,就是敏感话题:“怎么,在U市混不开,又灰溜溜回来了?”
“去休息一段时间,也免得碍你们的眼,不是双赢吗。”陆尧砚明白饶莛的得意从何而来,他不上钩,不过是揶揄到,“难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寂寞了?”
饶莛禁不住地咋舌。他啐了一口,仿佛感到晦气,而后才冷声单刀直入到:“陆尧砚,当时你非要去U市,就是为了谈恋爱,顺带避风头?你还真是会管理时间。”
“过奖。”陆尧砚懒洋洋地摊手,“要我也帮你安排个假期吗?说不定你能遇到自己的命中注定呢。”
被陆尧砚踩到痛点的饶莛,终究是忍不下去和陆尧砚你来我往的拉扯,直言到:“你对他虚情假意,有这种后果不是你活该吗?”
虽然他尽力保持平静,但他的纠结,已经让他今天看上去稍显心神不宁,连饶莛都察觉了,陆尧砚为自己还不成熟感到遗憾:“饶莛……你应该感谢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做不了太多事。”他皮笑肉不笑道。
“你也就只能逞嘴上功夫了。”饶莛喊到,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陆尧砚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