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瑶见她走了,沉默地垂了垂眼,正准备进屋,脚步却突然停了停。刚才,芙雪的下颌角上似乎有一抹红痕,在她白皙的脸上尤为扎眼,如同洁白雪地里的一支红梅。
她是从二宗主那里出来的……芦瑶抿住嘴,不敢再深想下去。
月姬的那句“他喜欢那种腰细腿长、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却冷不丁地在她脑海里响起。遭了,她被月姬的话荼毒了。
“芦瑶?”祁渊谟注意到了门口迟迟未进来的芦瑶,出声提醒道。
“二宗主。”芦瑶回过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着头走向正坐在桌案后处理事务的杨末。
祁渊谟放下一卷厚厚的册子:“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月姬呢?”
“堂主……意外撞见了百里氏的人,打算打探一番,要过些日子才回来。”芦瑶斟酌了一下用词,颇为老实地回道。
用杨末的脑子想了想,月姬那张脸立马跳了出来 ,原来那日作为林大时碰上的“乐善好施”的女子就是合欢宗四位堂主之一的月姬。
看样子,是月姬的老毛病犯了。可月姬向来我行我素惯了,除了宗主,没人管得了她。
“百里氏?”祁渊谟比她更清楚那是谁,想来那天月姬正是因为跟人跟丢了才碰上他和林尖,“无妨,随她去吧。”
再怎么样,月姬找人也不可能找到少林寺去。如果真找到少林寺去了,那……算她厉害。
芦瑶本想说动二宗主,让他派人把堂主带回来。那毕竟是百里氏,又岂是好惹的?但她没想到二宗主是这副态度。
不过,不管她心里如何惆怅,她都没有再说什么。她修为一般,还是靠走后门进的合欢宗,在宗里的处境一直不尴不尬的。芙雪那样的态度她习以为常,根本没人把她当回事。她又怎么能在杨末这里说得上话呢?她有自知之明。
“怎么?你担心月姬?”祁渊谟观察到她表情僵硬一瞬的变化,搁下毛笔,直截了当地问道。
芦瑶意外极了,眼前这人竟像是什么都知道。
“无需多虑,”祁渊谟说着合上眼前的册子递给她,“她性子虽急,分寸还是有的。”
芦瑶忍不住心想,那是你不知道堂主如何在背后骂你。
杨末见她不动,意识到什么,指尖慢慢抚过眼角,遮住了那片瑕疵,面上泛上一分冷意:“拿着,既然月姬不在,发放月银的事就交给你了。”
芦瑶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接过记录着每个人月银份额的册子。二宗主平时待人亲和,难得冷脸,眼睛直勾勾地扫过来时,让人心惊胆战。
二宗主终究是二宗主。
“是。”她略带惶恐地回道。
但这时杨末又恢复了往日好说话的模样,把库房的钥匙也一并给了她:“尽快去办,莫要让大家等急了。”
合欢宗虽没有四月山庄财大气粗,但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宗里每人每月都可以领到一定份额的银子作为补贴。
祁渊谟想,很好,比他倒闭的前司有人性多了。
“对了,记得告诉芙雪,她的月银减半。”芦瑶走前,祁渊谟随口补充了一句。
芦瑶却莫名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戏谑。一时间,芙雪和二宗主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要说芙雪得罪了杨末,杨末看着也不像动了怒。
不敢在这里久留,拿着册子的芦瑶边思索边往外走。
成功披上第三个马甲的祁渊谟心态放平了很多。相比负债累累还要养小孩的林大、处境尴尬没什么实权的梁七,合欢宗二宗主这个身份居然算是不错的。
既然合欢宗的账都归他管的话,那灵渊剑派欠合欢宗的一千两银子……甚至其他的欠债……
祁渊谟顿时想到了走捷径的法子。
就在这个念头闪现的一瞬间,他头痛欲裂,像是有一根细长尖锐的银针生生刺穿他的脑袋。
他立刻停下了这个危险的念头。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这次的惩罚在告诉他,他的这些身份目前都不认识,不能明晃晃地作弊,否则就乱套了。
祁渊谟认真想了想,他之前穿书的三个世界分别都只有一个炮灰的身份。炮灰往往只有达成惨死的结局才能从书中世界出去。出于对穿书员工的保护,他从那三本书里出来后就开始淡忘里面的经历,特别是死时发生的事。
好在那三本书的经历保留了他在书里学来的各种技能,包括他自己一招一式练出来的武力值。这种武力值可以理解为某种魂力,为他如今的身份提供武力加成。同样的,身体原本的内力越深厚,武力加成越厉害。
梁七不会武功,双腿残疾,哪怕祁渊谟自带的武力值再高,也起不到太大作用。林大好一点,他剑术平平,所幸祁渊谟最擅长的就是剑术。杨末比前两者要厉害,他貌丑却身处格外看脸的合欢宗,只好刻苦修炼内力,与那些天之骄子自然比不过,但至少在江湖上排个中等偏上还是可以的。
武力加成后,他如今几乎能感知到合欢宗上下所有的动静。用另外两个身份经历刚才的刺痛,他很难挨得住,但杨末却可以很快恢复过来。
但这些对他如何更快地回家并没有太多参考性。
除了不能直接走捷径外,这个世界对剧情的偏离度倒是十分宽容。虽然每个重要剧情点必须经历,比如他先前暂时避开了老郎中结果兜兜转转还是被拿走二两银子,但对剧情点如何完成的限制却很少,比如本该在山上被打个半死实际仅受了一点伤,也没有触发警报。
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老老实实维持一下人设吧。现在维持得多一点,以后就能不用那么努力了。
过了一个时辰,祁渊谟刚把一部分要紧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一位容貌清俊的男弟子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
“怎么了?这么慌张。”祁渊谟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袖。甚至,他还可以磨会儿墨,再泡壶茶。
好在来人比较着急,没看出祁渊谟是故意的,更没工夫等他磨墨泡茶,直接推着他往外跑。
到了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弟子,根本挤不进去。
男弟子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和他的形象十分不相符:“都让一让,二宗主来了!”
弟子们吓了一跳,下意识让出了一条路。
这回祁渊谟终于看清了里面发生了什么——几位男弟子正在围殴一个女子。
等他看清女子的样貌,正是刚从他那里离开没多久的芦瑶,他立刻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芦瑶,怎么是你?”
“你们几个打她作甚?都忘了宗规吗?”杨末沉下脸,没戴面具,左脸的胎记愈发恐怖,几乎和恶鬼无异。
几人这才骂骂咧咧地停了手,最后不忘骂上一句:“贱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的东西,还死不承认。”
芦瑶满身是伤地缩在地上,祁渊谟让人把她扶起来,可众人却退开一步,全场竟无一人愿意帮忙。
虽然有他设计的成分在,但他并不赞成用这种缺德的手段。
芦瑶沉默地低着头,几乎要把头埋进土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渊谟弯下腰,捡起了她脚边的册子,顺带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芦瑶刚站起来,却从他身旁弹开老远,跟躲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