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低嗯了一声,一只手扔掉了小刀,伸出另一只手牵上了那只布满皱纹的粗大手掌。
“从此,你就随我姓江,叫江泠风吧。”他回头,弯腰对她眨了眨眼,眉梢眼角遍布皱纹,却无端让人觉得温暖:“也别叫我恩人了,叫我师傅吧。”
小小的江泠风眼角带泪,轻轻呢喃了一声师傅。
江霁拉着她的手:“跟我走吧。”
小小的江泠风看着那双粗糙的手,退后一步,并没有放开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师傅。”
江霁脸露不解:“为何?”
小江泠风只是固执地摇头。
江霁眼中无奈,直起腰:“你真的不走?”
小江泠风点了点头。
江霁:“有时候太过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啊。”他俯身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瘦弱的肩膀:“你选了这条路,往后只会更为艰难,你有这份觉悟吗?”
浑浊的眼睛正对着江泠风大大的眼睛,清晰地映出了江泠风果断的眼神。
“我不会后悔。”
江霁神情复杂,轻轻哀叹一声,松开了牵住江泠风的手,随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往后一推,自己也如树叶般轻盈地向后飘去。
小江泠风下意识地追了两步。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江霁制止了她的动作,声音愈发遥远悠长:“醒来便继续往前走吧,泠风。”
师傅身影变得模糊,梦境也一片片碎落在地,她失重地坠落在地,失神地看着上方。
上首的江霁正微笑着冲她挥手。
江泠风眼角含泪,闭着眼睛轻声呢喃了一声:“是,师傅。”
她睁眼,便见到头顶是一片湿润石壁,底下有柔软织物,隔绝了凉气。
她动了动手指,又挪动了身子,四肢百骸顿时涌现一股酸楚难当之感。
这时,有道窸窣摩擦布料的声音响起,有清冷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极为克制疏离:“没事了么?”
江泠风慢慢侧头,抬高视线,就见一道锋利干净的下巴。
那人恰好低下头,陌生清隽的侧脸对着自己,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凉意。
此人眉峰微微拧起,眉目清朗,最为瞩目的是他的一双狭长双眼,犹如一抹开得最为艳丽的桃花,却不耐冷淡地高挂枝头,人人可赏,却触碰不得。
江泠风天生黑亮双瞳,清澈见底,看人时让人无端想到山间的机警野鹿。此时她因体虚力竭,锋芒敛起,白皙脸上一双大黑眼珠,似是初生小鹿。
她缓慢眨眨眼,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极为无辜。
男人敛眉:“此地妖兽出没,你怎么会在此地逗留?”
江泠风想开口,不料带出一串咳嗽,她转过头,对着无人处咳得惊天动地,一夜过去,她一直失血又未曾进水,干涸喉咙宛如火烧。
男人见状,低头,从自己身侧拿出了一个水囊。
他想递过去,看了一眼虚弱的江泠风,莫名止住动作,自己低头打开水囊用手盛了一些水递到了江泠风脸侧。
江泠风刚止住咳声,双颊因此变得绯红,她重新侧头想说话,就见修长白皙的干净手掌朝自己伸来,盛着一汪微微晃动的水。
她抬头,就见男人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住,只冷道:“喝吧。”
江泠风顿了顿,抬手接住那汪水,凑到自己唇边喝下,清泉下口,让江泠风缓和了喉中干涩,她抬起身,轻轻朝男人作揖道:“多谢。”
男人倒也不介怀江泠风的举动,只是收回手,重新关上水囊。
江泠风看着男人宽大背影,眼中浮现深思。
模样生疏,衣物制式不似宗门人。
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和水囊,身侧放着一把铁剑,比宗门的剑还要差上一分。
他是因何而入迷障林?
迷障林地势凶险,从没有人敢靠近,他是想做什么?
迷障林毗邻岱山,岱山上长踞岱夫派,难道他……?
江泠风心中疑问丛生,又蓦然记起晕倒前的异状。
男人虽话少,但与之前骤然出现在江泠风脑海中的声线有些相似,而且性情截然相反。
江泠风思绪杂乱,想得太过入神,因此一时没听清男人所说的话。
“……你……么?”
江泠风恰巧想到关键处,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男人眼中流露一丝喜色,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来,一副如释重负又强制忍耐的模样,语气较之和缓许多。
“我看你还未完全恢复,等你好了便动身吧。”
江泠风才从繁杂思绪中脱身,忍不住语调上扬,又嗯了一声。
嗯?
方才她答应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