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有异,高氏急走几步拦在女儿前面,“筝儿,看着这天似要下大雪,我们赶紧下山去。”
宇文筝推开高氏的手,只道:“母亲,您说的对,这天不太好,不如你们先行下山吧。”
“你想干什么?难不成你不随我一同回去?”高氏隐隐动了怒,眉峰一跳,“来人,把郡主带回去。”
宇文筝眼神微凛,瞬间从头上拔下金簪抵在喉间。
高氏尖声唤道:“住手!你要做什么!”
寒风凛凛,吹得宇文筝的声音破碎不堪,她捏着金簪的手泛起青筋,“母亲,侯府养我十八载,我无以为报,往后更不敢让侯府蒙羞,唯有自断根基,从今往后在寺中和我腹中孩儿了却残生。”
“你……”高氏如坠冰窟,话都无法说下去,被身旁的嬷嬷扶住。
宇文筝的手紧捏着金簪,嘴边冒着白气,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还望母亲转告父亲,从今往后再无荣安郡主,唯有高筝。”
“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敢……” 被嬷嬷们扶住的高氏悲痛到几欲昏阙。
“母亲,孩儿心意已决。”
山林寒风瑟瑟,吞噬掉枯枝败叶的哀鸣和高氏的呜咽。
偶有几个行路匆匆的路人侧目,瞧见这哭成一团的贵妇和妙龄女子,都只敢虚看一眼便下山去。
苏尔诺纹风不动地背手立在一旁,视线往过往行里扫,没觉出任何异样。
纵然是换了容貌,她也绝不会认错程枯那厮,是他没来还是没说就收到消息?
山林间那几间偏安一隅的寮房也没有人值守,屋外只竖着一块木牌,上书- 施主自便,门牌自取。
“这如何住的!”方嬷嬷也忍不住高呼,“郡主使不得啊,这寮房还不知道住过什么人,里面肯定……”
宇文筝比任何人动作都快,挑起画有秀竹的门牌挂上,她已然推开虚掩的大门,众人纷纷愣住。
房间小了点,倒是清幽雅致,八仙桌椅在堂中摆开,不远处的屏风外置有一罗汉塌,两侧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画。
绕过屏风,便见挂着青帐的小床,轩窗下摆放长几,几案左端的宝瓶里插了两支竹枝,翠绿的枝叶给寝室迎进一点春色。
宇文筝抚摸着床上的素色被褥,干净整洁,回头对着苏尔诺眉眼一弯,“很好,就这里吧。”
*
宇文筝执意安置于宝相寺,高氏终拗不过,只能悄悄命嬷嬷和丫鬟们拿了所有寮房的门牌,又调来一队护卫。
后山的寮房倒成了宇文家的别院一般。
苏尔诺也在几间房中多次查看并无不妥,才和宇文筝交换了个眼色,她蹲下身拍拍小黑,“你留在这里,郡主这有好东东西吃。”
小黑瞪着碧绿的珠子,喵呜了两声,苏尔诺才暂时离开寮房回到大雄宝殿。
她直奔着那颗大榕树而去。
北方的榕树并不常见,奇怪的是这颗榕树不仅活下来,还活过了百年。
寒冬季节,这颗老榕树的绿叶寿终正寝,掉的掉,落得落,还待在枝头的也变成黄色,随时要归依尘土,唯有粗大的枝干承担这佛门的福气和众生的祈求。
写满各色心愿的红色布条被北风挑起又被放回,在空中绕了无数个圈,祈愿人的心愿不知被传送到何处。
苏尔诺蹙眉站在榕树下,想不起一丁点闪回的片段。
那个女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片段想要告诉她什么?
苏尔诺绕着榕树转圈,手指轻拂过祈愿的红布条,她转着转着,指尖蓦然有触电的麻感。
她身形一顿,脚下却似腾云驾雾般轻飘起来。
几乎同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不,不是女人出现了,是她成为了那个女人。
冯蓉儿正在挂红布条,手哆哆嗦嗦地,一连挂了好几次才挂好,为了挂稳布条,她一连打了好几个结,用力拉紧,直到确认布条很牢靠地挂住。
冯蓉儿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布条,眼底有厉色。
她定不是来祈愿!
“冯蓉儿,你在布条上写了什么?”
树上的黄叶落在苏尔诺肩头,让她身形一晃。
裴宁澄心口微紧,从身后扶住她,“你醒醒!”
苏尔诺仿若未闻,闭着眼,高举着手在红色布条里穿梭,忽然扯住一个布条停下,“是这个!”
裴宁澄讶然地看着她扯下了祈愿布条。
瞬间,他感觉手心温暖,温暖中又夹着一点滑溜的凉。
是苏尔诺将冯蓉儿的祈愿布条塞在他手心。
“她可能真的藏了东西,那些黑衣人应该找错了地方。”
裴宁澄赫然看见红色布条上写着-【媚香楼倚春,银杏树藏冬。 】
“在媚香楼?” 他寒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