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声响起。
本就是小睡,被窝里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划去屏幕上的提示。
秋意渐浓,气候日趋凉爽,室内却温暖如春。窗帘拉起,一丝自然光都透不进来,只能依靠灯,或是昏暗之中试探性的摸索。
濮怀玉放轻手脚下床,赤脚站在地毯上,一件一件穿好干净清爽的衣服。它们被叠得整整齐齐,早早放在不会被误伤弄乱的地方。
原先散落在地板上的旧衣服消失不见,估计已经进了洗衣机,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小玉。”
“吵醒你了?”濮怀玉转过身,语气缓和,“你继续睡吧,我一个人可以走。”
隗祯看着她:“你晚上要跟濮小姐吃饭。”
这是个陈述句。
濮怀玉没有事先告诉他,此刻低头扣着扣子:“对。我真的得走了。”
她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无需隗祯事无巨细地记住所有。
其实就连濮怀玉自己都有些懊恼,既然约好晚上跟姐姐吃饭,白天就不该用来和隗祯荒唐度日。见面本没有什么,但是她的荷尔蒙,他的有情调,总是会顺应气氛一拍即合。
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濮怀玉觉得她应该跟隗祯各打五十大板——不行,她想了想,大部分应该落在隗祯身上。
毕竟衣帽间的深处,那些或镂空、或蕾丝边的特制品,除了会出现在擦边男主播的选择列表,还会被衣冠楚楚的隗先生频频光顾,报废率极高。
第一次的三秒证明了隗祯老处男的光辉身份,他在羞愤不已的同时和成功男士圈内普遍存在的玩咖现象彻底划清界限,此身从此真正分明。
濮怀玉对处男比较宽容,提出自己可以接受的下限是五分钟,然而他们今天玩耍了五个小时。
忽略刺痛感,濮怀玉在镜子面前从房子这边走到那边,觉得自己有够正气凛然,问题不大。
她的身体素质甚至比过去当体育生的时候还要好,系统真没把她当外人。满意地坐回床边,濮怀玉俯下身询问:“我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
凑近看,隗祯耳垂上、还有脖颈处的咬痕已经消去大半。再怎么意乱情迷,濮怀玉下嘴时不会没轻没重。
“闻不出来。”他靠近她的脖颈,掀起披散的长发用鼻尖亲昵地摩擦,一如她如此关注他身上相同的部位。
男人随后起身,锻炼得当的躯体犹如雕塑,但比需要理解与欣赏的艺术品直白得多,焕发出最原始的性感。
“先透透风。你们几点吃饭?我送你去。”
“不行。”濮怀玉坐在沙发上喝水,没有放宽的迹象,“我们今天没有见过面。”
他确实没有哪里不好,所以濮怀玉才会觉得享受一下又有何妨,两人的关系一不留神就成了现在的状态。
隗祯:“我可以在附近放你下来。”
“我说不行就不行——”
手机振动。濮怀玉一看来电名,立刻对隗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姐姐。”
房间内安静得不开免提都能听到另一头传出的声音。
“小玉,我临时有事,可能得晚点到。”濮曼吟歉意道,“我可能不能去接你了。”
濮怀玉看了眼面前的男人,脑海中闪过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和退让:“没关系,刚才隗祯说要送我。”
隗祯一瞬间抬眼。
“也好。你问一下他,他要是有空,今天晚上一起过来吧。”
濮怀玉语气如常:“好,那我回头给他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熄灭,被她往桌面上一丢。
“我又跟姐姐撒谎了。”濮怀玉撑住下颚,有点丧,“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你在我旁边。”只有跟濮曼吟闲话的时候,她才更像个还没走进社会的半大孩子。
在隗祯面前,濮怀玉很是随心所欲,很多行为仅仅出于兴趣。
但和从前不同的是,他隐隐感受到有一条准绳制约了濮怀玉的动物性。她就像一只开始忌惮什么的小狼,前脚还那么强硬,后脚不假思索迁就,仿佛真的开始在意他的心。
就算是拿他片刻的欢喜取乐嘲笑,隗祯也认了。
他弯下腰:“我明白。对不起。”
“我没有让你道歉。”
拒绝歉意的女孩回抱了他。
濮曼吟提前订了包厢,而她本人并没有像濮怀玉期待的那样,按时赶上了这顿晚餐。
刚坐下没多久,隗祯又接到了一通工作电话。濮怀玉放他暂时离开,作为脱产的、无所事事的大二学生一名独自在包厢里抓大鹅。
她觉得,濮曼吟对她和隗祯的亲近有所察觉,不过是进度条的问题。
事到如今,只要濮曼吟和隗祯没有明确地提出疑问,濮怀玉就会默认她和隗祯处在一段虽然消极、但确实还算正式的关系中。
她会在翻云覆雨的时候干脆地承认“你属于我”,就像隗祯迫切地将“我属于你”烙印在她心上那样。
“如果没有你,我会在书页里浑浑噩噩度过我的一生,变成坏人而不自知……是你把我放进兜里,我永远属于你。”
这种束缚太超过。
严格意义上说,濮怀玉把那个世界的所有人带到了这里,不过拥有记忆的只有濮曼吟和隗祯。
她从未想过试探昔日的好朋友们是否会因为那段湮灭的记忆对她存有先入为主的好感,就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没有记忆的隗祯会更轻松地在这个世界做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而不是被如此执拗的观念掌控。
就是因为他太执拗——对,全怪他抓得太紧太紧了——濮怀玉不得不认真思考起来。
包厢的门被推开,伴随幽兰的香味。
“你要是公司那边实在有急事,就回去吧,我跟姐姐两个人也可——”
她抬头,跟濮曼吟对视。
毫不犹豫猜是姐姐的日子成为过去。
濮怀玉开始尝试分清楚哪个味道是姐姐,哪个味道是隗祯,结果第一次就失败了。
“隗先生刚才出去了?”濮曼吟坐下来。
濮怀玉怔怔地看着她:“嗯。工作上的。”
她的表情让濮曼吟很想微笑:“怎么了?一副想说点什么又不说的样子。”濮曼吟知道她在烦恼,“就算是关于隗先生,也没有关系。”
“……他有时候会难过。”濮怀玉握着手机,“我觉得,如果我能分辨出哪个味道是他擦的香水,他应该会开心一点吧。我总是认成姐姐。”
濮曼吟耐心地告诉她:“其实分辨不出也不要紧,你告诉隗先生你努力过,只是实在做不到。我觉得他听到这个也会开心,因为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意。”
一提到心意,濮怀玉不说话了。
“我和隗先生是因为你才认识。”濮曼吟一眼看穿她的纠结,“小玉,我对我们的亲情很有信心,我们在这段来之不易的情感中都非常的投入。你认为呢?”
濮怀玉连连点头,像看着抛接球弧线的小狗。
她少年老成,有一颗赤诚的心。作为享受过少年赤诚的那个人,濮曼吟经历了独自一人的七年。再见后,她更珍惜濮怀玉的赤诚,却也有了更成熟的想法。
“不用觉得我会伤心,我已经得到了太多。霸占一个人的爱对这个人不公平,这还是你告诉我的道理。”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对隗先生的想法吗?”
濮怀玉诚实回答:“我最近对他比较有性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