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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月意识清明时,云销雨霁,柔和的天光透过纱帐,落进床笫间,光晕还是有些晃眼,叫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
片刻,又在最后一缕香魂从巫山归来时,眸光微转,强撑着身起来。
身畔,空无一人,枕席已凉了温度。
“走了吗?”姒月屈膝,脑袋枕在膝盖上,右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缓了一阵,没再想骊歌的事,起身,整理衣物,然后下床。
却不想,下床时,细密的痛自下向上蔓延,整个人忍不住一软,又坐回了床榻上。
姒月:“……”
姒月侧眸,望着床脚物什,长久沉默好一会儿,直到钝痛纾解,她这才小心起床,慢步离开屋子。
屋外,石榴花被昨夜的急雨打落一地。
花香阵阵。
姒月本以为是石榴花的香气。
但仔细一闻,方觉是莺萝花的气味。
莺萝花在一阵来去匆然的雨里绽放。
娇花紫橙相间,爬满整座花架,犹如晚霞在黄昏之时从九天上倾泻而下,落入人间。
“哗啦——”
蓦地,厨房方向传来一阵东西下油锅的声音。
紧接着,炒菜声响起,拉回姒月心神。
姒月朝厨房看去,心下茫然一阵,随后抬脚走下石阶,缓步挪进厨房。
厨房里,油烟炸开。
扑面而来的菜香里,姒月看见骊歌站在灶前,手下正炒着青绿色的菜。
菜上裹着油,晶莹剔透在铁锅里一翻滚,没一会儿,就在锅铲一阵划拉下,出锅。
“你醒了?”骊歌炒完菜后,注意到姒月。
姒月站在厨房门边,斜对着土灶,正垂眸望着灶台上的炒青菜。
“这菜是我今早去买的。不过,去了晚些,好些摊贩都收了摊,所以只能买些简单的凑合两口。”骊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
但话既然说出了口,她干脆就说完。
“没事。我不挑嘴。”姒月道。
在骊歌一番解释后,她思绪回转,抬眼,看向对方。
说实话,有些意外。
“原来你会做饭。”姒月以为少城主应该是养尊处优、远离庖厨的。
可看骊歌这手法,显然是熟能生巧,甚至颇有几分大厨风范。
“嗯。我幼时喜静,所以自十岁有了这座别院起,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但那时,尚未辟谷,于是饿了,就只能自己做饭吃,大概这么过了七八年,最后也就练出了这么一身厨艺。”
骊歌猜姒月是在想她会做饭这点,慢声说明。
说罢,又道:“不过,我现今也有五六年没进过厨房了。所以菜若做得不好吃,还要你多担待。”
骊歌给姒月打预防针。
姒月看着骊歌刚炒出来的那碟菜,闻言,中肯道:“你厨艺在我之上,不必太谦虚。”
她神色一本正经。
骊歌看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旋即,又似是想起什么,嘴微抿,然后道:“昨夜我做的有些过火,没太顾着你,所以你若是哪里不舒服,记得与我说,我那木箱最底下的小格里,放了药膏,昨夜……昨夜也给你涂过一回,效果好似不错……”
说起那木箱,二人面色都不约而同一变。
骊歌挠了挠耳朵下边。
姒月则偏眸避开了对方视线,耳尖不自然泛红。
关于那木箱,姒月只能说,原来女子间的花样也能这么多。
“我知道了。”姒月难得有些不自在地回骊歌一句,话落,便不再吭声。
骊歌不住看她,片刻,终于意识到二人要是再继续跟大门口石狮子般僵持着,饭怕是不用吃了。
于是,只能自己挑起的话头,自己想办法转移道:“这儿油烟大,你去院里坐着等我吧。”
骊歌给出台阶。
姒月自然顺着下。
含糊不清嗯了声,随即转身,离开厨房。
庭院里。
姒月在莺萝花架下坐好。
周身,暑气不像前几日那般重,想来是被昨夜一场雨冲洗了个大半。
大概一刻钟后,骊歌搬着三菜一汤出来。
二人面对面吃饭,先前的尴尬在一顿饭后,差不多消解。
饭后。
骊歌并未急着走。
姒月和她依旧坐在莺萝花架下。
无事可干。
“这别院里有什么书吗?”好一阵,姒月突然问。
骊歌听了,误会姒月是在问昨夜她说她看的那种书,轻咳一声道:“这种书……我学就够了,你不用学。”
“什么不用学?”姒月疑惑看骊歌。
二人一阵对视。
姒月明了,低下眼,视线落到别处,道:“我想要的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书,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书。”
姒月对骊歌的误会有些无奈。
骊歌也有些尴尬。
但好在,她很快就调整过来,道:“过了晌午,我将书给你送来。”
姒月闻言不解:“为何不让仆从代送?”
她忽然发现骊歌这个少城主做得有些闲。
骊歌解释:“我手下信得过的人都去寻你娘下落了。所以为了不让有心人知道你在我这别院,我只能亲力亲为。”
而这,也是她没在这别院里安排旁的人看着姒月的原因所在。
当真是人手短缺,有一个算一个都去找姒翡了。
“以及,这别院本就是我常住的地方……往日,我母亲需要我处理的城中事务,也大都是派人送到这别院里。”骊歌轻眨了下眼说。
言下之意:她不在这别院才是特殊情况。
“另外今夜,我应该也是要与你睡一道的。”骊歌觉得有些事得提前知会姒月一声,“但你放心,今夜我什么都不会做,就是同你躺一张床上睡。”
骊歌也不是什么不知节制的人。
她同姒月简单解释两句。
姒月会意颔首。
颔首之后,二人又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相对无言半晌。
直到头顶太阳又攀升几分、骊歌站起身,沉默的气氛才被打破。
“我走了。”骊歌垂眸看向姒月说。
姒月抬头对上她视线,嗯了声,依旧惜字如金,没多说一个字。
对此,骊歌差不多也习惯了,转身离开别院。
姒月又静静一个人度过了一上午。
下午,骊歌给她送来了书和吃食。
送完,骊歌应该还有事在身,所以这回没有过多停留,只用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来了又去。
剩下姒月静静看着骊歌进出别院,全程神情没有过多起伏……除了在看到食盒底下放了一碟杏酥糖时。
杏酥糖姒月吃过两三回。
那两三回,姒月对杏酥糖的评价是过甜过腻。
可这回,当她尝试了下骊歌送来的杏酥糖,不禁黛眉轻挑。
这杏酥糖好吃。
甜度刚好,香味浓郁。
一入口,就有丝滑的碎糖融化在舌尖,绵密十分。
很喜欢。
姒月给出评价。
整一下午就泡在杏酥糖里,一边吃,一边看骊歌送来的系列话本。
岁月静好。
好得姒月有些恍惚,有些不真实感。
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她能有、她配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