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祠安是体育生，他的食量本就不小。又是练田径400米的，若真要论下课食堂抢饭，他敢说这学校没人跑得过他。

他瞅了眼江胜，这小胳膊细腿的，跟个小娘们似的，倒是不觉得他能吃多少，而是根本没跟他搭饭的必要。

“你要是缺生活费，我可以借给你点。”对待一个才认识半天的陌生人，李祠安觉得自己已经很善良了。

江胜尴尬笑笑，咽下去了后面的话。

他是个自来熟，无论走到哪儿，人缘一向也很不错。但是面对李祠安这人，就觉得像啃上了硬骨头，明明很努力地跟他熟络了，却还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

米一心细如发，敏锐地注意到了他俩的情绪，于是便立马换了话题说：“来来，两位新同学，我请你俩吃冰淇淋，为欢迎你们来到一班的大家庭！”

江胜愣啃着老冰棍，回教室的路上没跟李祠安说一句话。

手机在兜里振动，他掏出来一看，汪海终于回了他消息，回了个熊猫头沙雕表情包。

还有三分钟上课。

—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语音？

汪海秒回了，发了张偷拍的照片来，图上是张歪着的张数学试卷，看样子班上在组织课堂测试。

—没空啊哥。

江胜没再回他，于是烦着收了手机。

突然觉得有点闷。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上个厕所。”他说。

然后转头朝了另一边，往教学楼后的小树林溜达去了。

庐镇中学没有宿舍楼，这倒是令江胜有点意外，他本来想着宁可住宿舍，也不想跟李祠安那厮朝夕相处，结果现下根本没这机会。

他正走在水泥地上，这石子路铺在草地里，径直地通往一处亭子。

还没走进，闻到一大股辣条味。

江胜好奇一瞅，看到一女的含着辣条，正坐在一男的大腿上，两人正嘴巴对嘴巴地吃。

“操。”

见过吃糖的，没见过吃辣条的，真她妈重口。

江胜掉头就走，垂了脑袋生怕被看见，好像偷摸谈恋爱的是他似的。

他埋着头只看路，结果一头撞上了堵肉墙。

李祠安的声音从脑门飘来：“你走路不看人的？”

看李祠安要过去，江胜好心拉了他胳膊，说：“别怪我没提醒你，那边的东西看了长针眼。”

“比你的内裤还刺激么？”李祠安嘲笑。

“你他妈傻逼么？！”一提到这个，江胜觉得脸有些发烫，心说能不能别提这茬。

他佯装淡定，“有对情侣在那边打啵儿。”

“哦，关我屁事。”李祠安说，“这节体育课，我只是路过去操场而已。”

江胜这才注意到，他拿着500ml水壶，还提着一荧光色袋子，上边是李宁的标志，看样子是练田径专用的钉鞋。

江胜跟着他，“你就不能换条路走？”其实他是找不到路。

“你就不能换个人跟？”李祠安怼他。

江胜心说这天没法聊了。

庐镇中学有初高中部，李祠安初中是在这儿读的，所以他其实很熟悉这个学校。他走这条路，其实正好往操场后的体育办公室，他得去找找教练说体训的事。

江胜就没头没脑地跟着他。

路过情侣的时候发现他们还在，于是特地扭过了头看天。

李祠安搭着话：“还以为你江胜渣男一个，想不到连亲嘴都不好意思看，你特么居然还挺纯情的啊。”

“我看起来很像渣男么？”江胜捏着下巴，以为他要夸自己长得帅。

“像啊。”李祠安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啥，“哪里都透露着渣的气息。”

江胜没跟他拌嘴，难得笑了笑说：“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李祠安挑眉，新奇地又看他一眼，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在里头。

然后讥讽他：“真可怜。”

江胜揉着嘴角，压下了弧度，“你呢？”

李祠安耸着肩膀，“谈过，分了，没意思。”

江胜还想再问，可惜体育办公室到了，李祠安过去敲门进去了。

“你好，是张老师吗？我是一班的李祠安，是个复读的体育生。”他自我介绍道：“之前在a市读的高中，体育成绩有92左右，这里的话我想问下.体训的事？”

张立国抿了口茶，“哦哦。”他看向这小子，身高有一米八，小腿肌肉肱二头肌都很明显，整个人也很有精气神，的确是体育生的派头。

这位任教二十年的老教练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他李祠安是个练田径好苗子。

他搓着手问：“你是学什么的？”

“田径。”李祠安说，“400米。”

张立国哎了一声，说：“凭你这个个子嘛，完全可以练200米。”

江胜露了个头出来看热闹。

“嗯，还有一个吗？”张立国问。江胜笑着摆手，“我不是体育生，转校新来的。”张立国友好地笑着：“没事，外边晒，还没上课，进来坐坐嘛。”

李祠安的紧张略散了些，张老师的确生得一脸恶相，有点‘华强买瓜’的狠味儿在脸上，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是混社会的。

江胜进来，说：“张老师好，我叫江胜。”

“嗯。”张立国的注意力还在李祠安这边，“那个李……你体考具体成绩是多少？”

李祠安笑着说：“我三项身体素质满分。”接着挠了挠头，颇有些遗憾地说：“跑400米的时候下雨，就只跑了54.59s，算下来32.54左右。”

江胜注意到，李祠安现在有点高兴，尽管看似对成绩不太满意，但提起来体育来他就很自信。英才国际没有体育生，江胜不知道这个分数意味着什么。

“下雨影响发挥了啊，意思你成绩可以更好？”张立国一听，高兴更是合不拢嘴，他拿出一张花名册出来，指着让李祠安先填信息。

“你成绩可以，在我们现在的体训队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哈哈。”张立国说，“我建议你练200，它距离更短、虽然更考验你爆发力，但你身体素质满分摆在那里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并突破。”

上课铃这时已经响了。

张立国依旧滔滔不绝说：“田径是最容易拿满分的，因为它不像球类运动，受外界干扰因素更大，跑步你跑下来是多少秒就是多少分。我就是带田径队的，我们田径队里面目前身体素质最差的都是52、53分的水平，可想而知每年我们体育生给庐镇中学拉了多少升学率？”

“好！”张立国的一番话很中听，让李祠安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他重重地点头答应：“张老师，那我什么来训练？这个体训费是……”

“下午第二节课后，一般我们都是这个时间。”张立国叼了根烟，掏出了打火机，“体训费的话不急嘛，后续我们还要统一定服装，把你家长的联系方式留一下。”

尽管高三难得体育课，但对于文化生来说，永远是水得不得了。尽管上课有两分钟了，江胜跟着李祠安出去，在操场主席台下的阴影看到的，仍也是没有集合的懒散队伍。

“集合了，老师来了。”李祠安提醒。

但他其实压根不关心，毕竟对于学业繁重的他们来说，体育课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休闲课。

一班是理科班，男女比例还算正常，可能碍于李祠安的颜值，部分女生打闹诨笑着排好了队，更多的男生选择对他熟视无睹。

江胜耸肩，说：“我们还是管好自己吧。”

与此同时，张立国出来了，他手还捏着半截烟，趴在主席台的栏杆上：“哎，一班的体育委员呢，这都上课多久了还不集合？”

语气轻飘飘的，也是不甚在乎的样子。

有女生回答：“他请假了，去办公室了。”

江胜一听就知道是逃课的老套路了。

“那李祠安你来。”张立国直接点名，“你以后上大学，不管是什么专业，是肯定要学集合口令的，这时候来练练嗓门。”

李祠安不怎么说话，他其实挺沉默寡言的，然后偏偏又有点驼背，给旁人一种颓丧的痞帅感觉，甚至江胜一开始都觉得他很内向。

但是一站上台，开始中气十足地说话，就完全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

“集合，从左到右依次排序！”李祠安微蹙着眉，“各排报数！报告老师，高三一班应到48人，实到40人5人请假，请指示！”

真的有点不一样——江胜甚至听到，前排有女生小声惊叹，她用胳膊肘撞隔壁，“帅死了，跟你说他只是高冷嘛。”

隔壁女生嘀咕了句：“各花入各眼嘛，我觉得他就一般。”

“向右转！成两列队形，跑步走！”李祠安下了指令，站队伍边带着跑。

可能对于李祠安来说，操场就是他青春的战场，他的热情与活力在此时释放无遗。江胜站在队伍后面，看着他认真跑步的矫健背影，有薄薄的汗浸透了他的白T恤，露出那弯曲清晰的骨骼来。

啧。

江胜挪开了眼睛，觉得自己好奇怪，怎么老是盯着人的背看。

李祠安刻意压低了速度，他是特地跟着一班队伍跑的，可这才到了一圈的样子，就听得有个男生在吐槽：“慢点嘛，赶着去投胎啊，敢死队都没你这么勤快。”

他放慢了速度，根本懒得去瞧那人，也不想搭理这种出于抱怨的废话。

这一慢，就落到了后排。

江胜瞧他慢了下来，还以为他是等自己，乐道：“哟，担心我啊。”

李祠安愣愣地转头，这才发现江胜在后面。正午太阳着实有点大，他可能是易出汗的体质，才只跑了一圈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浑浊的汗珠自他的鬓发滴下，少年的眼睛显得格外干净。

李祠安鬼使神差地，居然还真忘了怼他：“…再坚持一下。”

然后又跑到前面去了。

江胜后知后觉察觉到，李祠安那个傲慢怪居然在关心自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体育课一般会提前下课。张立国一声“解散！”后，稀稀拉拉击掌声响起，一班的同学瞬间散沙般地撤了，都忙着回教室拿碗好提前打饭。

江胜压根就没想过买饭盒，正想着去小卖部买个便食凑合一顿，结果居然被一人给叫住了。那人带着厚眼镜，又长得有点胖，脸上有些碍眼的青春痘，给人一种肥仔宅男的感觉。

“江胜同学，你好你好，我叫王昊然。”他露出个笑来，眼睛有些看不见，“额……你今天中午吃什么，要不去后街游泳池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