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去年离世的,但我总觉得他离开我好久了。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在外面打工,一年可能就回来一两次,所以我对我爸爸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唯一的一次印象,却让我永生难忘。”
徐京望着对面努力睁大双眼,不让那盈盈泪珠滚落下来的女孩儿,含笑问:“是什么印象?”
“我记得是我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考试,老师叫我们把卷子拿回家让家长签字,好让家长了解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以前我们上村小都不签字。初中不一样了,在镇上上学,不少年轻的新老师不了解学生的情况,不知道我们很多都是留守孩子。从前签字都是我代爸妈签的,我妈不识字,我爸常年在外面打工。不过正好,那次我爸回来了。农忙嘛,五一劳动节,他回来帮家里栽秧子。偏巧我那次考得很差,数学才考了七十多分。我小学的时候科科都上九十五分,初中难度提高,学的科目也多了,我的成绩也就下降了。当时我爸看了卷子上的分数,脸色很难看,他什么话也没说,拿起圆珠笔刷刷写了几个字后就把卷子撂还给我。我一看上面写了三个字,但不是他的名字。”
徐京给勾起了好奇心:“你爸写的是什么?”
“一开始我以为我爸写的是‘不中甲’这三个字。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我爸为什么会写这三个字在我的试卷上。”
“不中甲?”徐京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青黎笑起来,眼眶里那两汪泪水都亮亮的,“我那会儿想,会不会是我爸以为初中成绩分三等,甲乙丙,他是在责备我没考中甲等吗?又或者是我爸看了电视剧,古代片里,人家考科举的,就分甲等乙等这种,我爸怪我没考上甲等么?”
徐京偏头认真的想了半天,最后失笑摇头,“我站在男人的角度想了半天,仍没想出来。所以,结果你爸到底写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你后来去向你爸求证了没有?”
青黎脸上的笑容慢慢泯去,“因为爸爸不常在家,一年偶尔见那几面,他也很严肃的样子,话少,不怎么笑,所以我对他有些畏惧,没敢去向他求证。但是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了,原来爸爸写的那三个字不是不中甲,而是不中用。”
不中用……
徐京:“……”
这就对了。
是该这三个字。
农村出身的文化程度不高的男人,骂孩子,不就惯常骂“不中用”吗?
“从那以后,我努力读书。无论考试多难,我的成绩,再没下过九十分。”青黎骄傲地抿嘴笑了下,“只是我爸几乎没享过一天福,他一年到头都在外头打工挣钱养家,供我读书。我妈体弱多病,她……”
青黎神色恍惚了下,慢慢抬手擦了下眼角,她别着脸强颜欢笑道:“我好像说了太多题外话了,抱歉。今天不该讲这些难过的事情……”
“……”徐京颇为赞同。
刚开始还好,她讲她一些小时候的糗事,讲着讲着,走向就变得叫他无法接腔了。
先是爷爷死了,然后是奶奶于前年撒手人寰,跟着就是她爸爸去年也离她而去,这实在是……悲催得很……
徐京捉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一面,他可怜这亲缘浅薄的姑娘,但是又并不想看到她在生日的时候泪流满面。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他心疼不已。
可一面,她把他当倾诉对象,他觉得荣幸,觉得不该阻止她说下去。
现在,青黎主动不说了,徐京暗自长吁了口气。
抬手打了个响指,等在房门外的侍者鱼贯而入,他安排的节目陆续端上来。
从接到徐京电话那一刻开始,青黎就觉得自己跌入了幻梦里。
五星级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九个服务生伺候着两人吃意大利菜,喝的是价值十万的葡萄酒。由十二个少女组成的圣女合唱团在两人面前献唱。饭后,还有一个美容师以及三个水疗师为两人做spa。
最后的最后,服务生推了个餐车进来,里面是九十九朵红玫瑰,以及静静躺在玫瑰花瓣儿上面的一块粉红金江诗丹顿伊灵女神系列密镶钻月相女士腕表。
青黎觉得今晚的美梦做得实在太久太长了。
当徐京要给她戴上腕表时,她把手背在了身后,“怎能让您如此破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