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黑龙使张淡月,黄龙使殷锦,赤龙使无根道人,陆高轩,胖头陀等人,见教中动荡不断,也都起了异心。那时,我正奉皇上旨意,率兵海上,准备用神武大炮,轰断罗刹鬼的龙脉,教主突然,派人送信给我,让我借机,转攻神龙岛,里应外合之下,将岛上叛徒,全部剿灭!唉!同是教中兄弟,我韦小宝,又于心何忍呢?真是人间悲惨,莫过于此。”韦小宝说到这里,连声哀叹,满是无奈,和不忍。
堂下鸦雀无声,只听韦小宝,说得有声有色,全情投入,皆感如临其境,暗暗心惊。
方思峒目色凝滞,极力思索着韦小宝话中,是否留有破绽,微拧眉头,沉默不语。
陈天心中大凛,想不到神龙岛内乱,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对韦小宝所言,已信了多半,敬声问道:“不知教主,现在何处?身子,可还安健?”与此同时,他深知圣龙门,这半年多来,已在扬州,嵩山,云南,接连做下几件大事,当年,圣龙舵远赴异乡,奉命为洪安通,觅寻长生之术,倘若,他尚在人间,得知他们十数年中,非但一事无成,而今,还敢另立门户,自行其是,定会让他们,落得与当年神龙岛众人,一般的下场。一时间,虽杀意暴起,本欲施以酷刑,逼问经书下落,再将他折磨至死,随后逃窜他处,但见韦小宝单枪匹马,毫不惧色,对他,是否有备而来,外有强援,却是大为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韦小宝,时而神采翻飞,时而,又尽出哀色,“教主仙福永享,自然老当益壮,风采犹胜当年,目前,正坐镇神仙岛上。不过,神龙岛被毁,教主,也是万分痛心呐!自问这么多年来,只顾着重用,和提拔青年教众,却对教中元老,不闻不问,以至积怨太多。更后悔自己,当年用‘豹胎易筋丸’,控制教中兄弟,却忘记了要我教大展雄风,发扬光大,靠的,是上下齐心,一团和气,因此,特派小弟奔走各处,一再叮嘱,搜寻经书是小,聚齐我圣龙门众兄弟,共赴神仙岛,重振我教是大。”
陈天,和方思峒,听得“圣龙门”一词,眼中,立现愕然万千,方思峒见礼道:“白龙使才干出众,我方思峒佩服!不过,说来惭愧,十数年来,教主交代的事……神龙岛被毁以后,我们一直,都在尽力搜寻教主,跟其它兄弟的下落,只可惜,收效甚微。想不到今日,有幸在这里,见到白龙使你,又得知教主,一切安好,我圣龙门,不,我圣龙舵,自大哥之下,总算有机会大展拳脚,为本教效力。小弟,听闻白龙使三年前,在鹿鼎山突然失踪,不知此事,是否和教主,一直在寻找的《四十二章经》有关?而我们,又能否为教主,效犬马之劳呢?”
心海矍然,鲸涛四起,圣龙门,竟知鹿鼎山一事,实远在他意料之外。韦小宝低眉急思,旋而笑容满面,“方副使,可真是有心啊,当年,小弟不仅,是我教的白龙使,还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那年,教主查到鹿鼎山附近,有《四十二章经》的线索,而北面的罗刹鬼,又在蠢蠢欲动,不知是否,意在夺经。事不宜迟,教主,派我先行一步,前去查探,而自己呢,就亲赴雅克萨城,拜见守军头领,为我稳住局面,争取时间,可没想到,却节外生枝……”
就这样,韦小宝,把当夜在皇宫里,对陶红英说过的谎,稍加修缮,情真意切地讲了出来,“……之后,皇上,念在我将功折罪,也怕江湖上,有人伺机报复,就秘密派我南下,暂避一时。其间,我一边养伤,一边继续为教主,寻找《四十二章经》,最后,在扬州安定下来。半年多前,我旧伤复发,不便远行,却也因此,发现经书,原来另有古怪。教主知道以后,立刻就猜到了个中玄机,请夫人前来,与我详谈,却想不到,过了没多久,我们就在扬州,遭遇了一伙强盗恶徒。我有伤在身,又拖家带口,为了能够全身而退,只好,按夫人指示,布下疑阵,假死脱逃……”讲到此处,忽眉间酸楚,清泪双流。
陈天,和方思峒一听之下,知自己大错铸成,只怕在劫难逃,顿时,心乱如麻。却在此际,陈天身后,一个娇媚,而清澈的声音传来,“白龙使刚才提到,《四十二章经》,还另有玄机,不知可否,透露一二?”孟羽翾下得堂来,依在陈天身畔,悄施安抚。
韦小宝,见翾妹近在咫尺,抹了把泪,又笑逐颜开,“啊,大家同为教中兄弟,自当实不相瞒啦。相传满洲人,在关外,藏着一批宝藏,而有关宝藏的线索呢,就藏在八本《四十二章经》里面,相信各位兄弟,都多少,有所耳闻吧。人人都以为,这宝藏,无非是什么金银钱财,而实际上,却是可横行天下的武功。当年满洲人,不知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秘籍,其中的武功啊,晦涩深奥,实在难懂,他们拼尽全力,也只学到了一点强身健体的法门,可是,却也因为这样,变得骁勇无比,最终,才打进关内,坐稳了江山。入主中原以后,他们怕秘密,一旦泄露出去,会反吃自身,又不甘心,将秘籍毁掉,于是,就把秘密,藏在八本《四十二章经》里面,由八旗旗主,分别保管,对外,却将消息,严密封锁起来。”
韦小宝轻轻一笑,接续道:“不过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个秘密,最终,还是流入了民间,只是想不到,已经面目全非。我能在无意中,发现书页当中的古怪,也是托教主洪福。读完正白旗经书以后,夫人惊得,差点儿失心疯掉,说这其中,应该还记载着可以延年益寿的长生之法,只可惜一时,还无法参透。当时,我们一家,被匪徒盯上,早不保夕,所以,我才斗胆,在夫人的指点下,练成一点轻功皮毛。”说着忍痛,演出几招步法。
闻言见状,陈天微微回目,望向图宇,此刻方知,他和坤龙舵所见,所言,原来并无虚假。细细回想,思量之下,昔日数年之中,洪安通,也确常大兴方术,以求万寿无疆,可却始终,不过一枕黄粱,也正因如此,才会下定决心,将整个圣龙舵……
神思牵回,素来醉心武学的陈天,不禁悠然神往,“好厉害的功夫!他脚下的动作,我根本看不清,《四十二章经》的武功,果真非同小可!我若能得窥见一二,便是横尸当场,也不枉此生。”
方思峒将信将疑之间,却倍感失落,黯然垂首。武功秘籍,虽能令大军无往不利,攻无不克,可之于他,曾梦寐以求的筹集钱粮,招兵买马,却是徒负虚名,无半点用武之地。
韦小宝摇头叹道:“早在几年前,教主,就发现圣龙门的兄弟,自行破解了‘豹胎易筋丸’,本是雷霆大发,可神龙岛被毁以后,教主,常想起过去,对诸位兄弟,实在多有不住,我依夫人之计,诈死脱身之后,就前往徐州,寻找各位兄弟的下落,费了十牛八虎之力呀,才将总坛找到,却发现,它已被人荒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又过不久,我暂居获鹿深山之中的家眷,竟又被人盯上,至今,仍下落不明,教主,实在很想知道,江湖上,有谁会这么大胆?!敢几次三番,打我神龙教的主意!”
陈天,本就心下有鬼,闻此这番,骇惧更甚,他眼神晃动,双唇微颤,肃穆不语。
韦小宝,早从刚才,就已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天眼中,曾飘忽闪过的杀意,见时机正好,当即昂首,摆开架势,“这一次,教主派我,和白龙副使南下江苏,我们只分开了一会儿,想不到,我就被人抓走,不过这里,却让我大有收获,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能从牢里出来?”说罢,眼神中,寒光翻腾。
见众人,寂静不语,韦小宝又道:“负责看守我的郑三和刘环,发现了我身上的五龙令,确认如假包换之后,刘环本来,想要杀我灭口,可郑三,却劝他说……”
讲到这里,韦小宝,忽模仿起了郑三的声音,“诶,这个人,一定是教主的亲信,他被人抓走,教主一定,会派人大肆搜寻,一旦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们圣龙舵,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大哥现在,还在闭关疗养,万一因我们前去,而走火入魔……”两人商议几番,才给我,吃了‘龙魂散’的解药,把我放了出来。我将一切,坦诚相告之后,他们知道自己,把我关在笼子里,让我全身上下,都动弹不了,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手脚,都被紧紧铐住,受尽折磨,立刻呼天抢地,求我饶命。我跟他们说,我韦小宝,可没那么小气,大家,同为教中兄弟,都是误会一场,只要他们,能立功赎罪,找到经书,再带上我的信物,送去神仙岛,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会为圣龙舵请功呢。他们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见我伤得很重,浑身都是血,郑三,就用自己的衣服,为我包扎伤口,而刘环呢,把他的衣服给了我穿,算是向我赔罪。之后,刘环又说,知道正红旗经书的下落,于是两人,就连夜出发,寻找经书去了。”
图宇面色凝重,“这小子说得滔滔不绝,寻常人,若非早有准备,怎能在瞬息之间,编出这么多谎话?难道老贼,真的没死?我坤龙舵,已经得罪了他,他真的,有这样的胸襟?我死不足惜,可不能连累了舵中兄弟!”
吕舟目光递到,示意图宇且观局势,见机而行。
“两个小贼!!”见韦小宝,将郑三声音,仿得有模有样,口中所述,与二人脾性,亦基本相符,陈天心下,已不敢不信。他暗自,将两人痛骂一番,自己入关之前,曾三令五申,把人抓来之后,要严密看守,不得接近,若有闪失,一律处死,只待出得关来,再亲自审问,想不到……
思及韦小宝,起初毕恭毕敬,而后情真意挚,如今,竟又突然问罪,言语,神情之间,无不环环相扣,若非深得老贼厚爱,附近,又有强援可恃,孤身一人,被困坛中,死在顷刻之间,怎敢如此托大?方才,见他出招,确得老贼真传,可反复回思,却又总觉,似是而非,但那轻功步法,却又当真,玄妙无双,甚至,哪怕是被‘龙魂散’迷倒,都能这么快,就自行醒来,心头,无限觊觎之外,又疑惑万分。
本想从韦小宝口中,探出老贼线索,再审时度势,为圣龙门,博取一片生机,如今,多了郑三,刘环,和或许,就在附近的白龙副使,这三簇枝节,取他性命,毁尸灭迹之心,怕是动不得了,千般忖度之下,而今,似乎只有一条路,摆在陈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