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琛在路边拦一辆出租车。森森夜色下，他的侧脸轮廓愈发凌厉，藏几分清冷。

叶深深坐上后座。陆时琛坐上副驾驶位，系上安全带后，他歪着脑袋问：“你妈妈出车祸了？”

她点头，“送订单时被一辆小轿车撞了。”

“严重么？”

“还好，一条腿伤到了，没有生命危险，司机一次性付清了医药费和赔偿款，所以也没有后续纠纷。”

陆时琛“嗯”一声，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蓝天小苑，叶深深下车后走到副驾驶那儿，勾下脑袋和他说：“谢谢你送我回家。那……明天见。”

“明天见。”

叶深深迟疑半分，还是对他说道：“你以后别喝酒了，虽然只是啤酒，但你还未成年，然后……最好也别抽烟。我有一个远房亲戚的叔叔，就是因为抽烟太凶肺癌挂的。然后……你的头发好像有点长，最好剪短一点点。”

“……”

陆时琛没忍住笑出声，他半垂着眼睑，肩膀轻微耸动。

笑罢，他看着她清亮的眼睛，目光暧昧。

“叶深深，你不去做风纪委员实在可惜。”

“……”

叶深深有些窘迫，憋出一句：“我是认真地在和你讲话。”

陆时琛轻抬下巴，眉眼显得愈发不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行。”

车子开走，叶深深站在原地看那辆出租车渐行渐远。她慢慢走回家，心里好像被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日子平常，很快到十一月，天气愈发冷了。

叶深深没再去韩泽许家蹭课，因为韩泽许的姐姐是真的不太喜欢她，而她的脸皮也还没那么厚，所以和韩泽许说好了，她如果实在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他。

韩泽许从初三开始就参加竞赛了，成绩优异，每次都能拿奖。

叶深深也尝试过参加数学竞赛，但理科实在不是她的强项，更别说其他物理化学之类的，她的竞赛最好成绩是拿过数学的国三，但没进过国家集训队。

韩泽许比她厉害不止一星半点，他曾经主攻物理，拿过国一的奖项，现在主攻数学，十一月他要去冬令营集训，下周出发。

而他的小同桌黎乐桑同学是匹黑马，十一月也要去冬令营集训。

陆时琛则主攻信息学竞赛。

竞赛若是能打进国集，可保送国内的top大学，而信息学竞赛与其他学科又略有不同，其他学科竞赛在六月份高考前便开启决赛，只有信息学决赛在七月份，也就是高考之后，这也意味着，参加信息学竞赛的学生如果想拿到信息学的国集保送名额，必须在高二就参加NOI（全国青少年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拿到奖项并进入国集，不能等到高三。

大家都很优秀啊。

叶深深埋头叹息。她没那么大的志向，只是普通课程就已经花光她所有的力气，竞赛什么的，她尝试过，也努力过，也拿到过不错的成绩，但也仅此而已，为了稳妥，她没有再报名竞赛，何况叶舒这两年的身体不太好，她必须承担一些责任。

她给自己规划的人生很简单，只要通过高考进入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业后参与工作，拿一份能足以支撑日常花销的薪资就行。她是容易知足的人。

课间，韩泽许到学校的小卖部买了热饮。叶深深趴在课桌叹气。

“要不要喝一杯这个？”韩泽许问。

叶深深抬起脑袋，眯起眼睛，点头，“谢啦。下次我请你喝。”

韩泽许鄙夷道：“可别忘了。你都忘几回了？以为我失忆了还是没长脑子？”

“……”

叶深深咕噜咕噜喝着热饮，装鸵鸟。

黎乐桑走进教室，怯生生地对叶深深说：“叶深深同学……那个……你没报名竞赛吗？”

叶深深点头，“我成绩一般般，竞赛反而令我分心，你们加油好了。冬令营去多久啊？”

黎乐桑：“一星期左右。这一次集训地点在西亓市的西亓双语实验中学。”

叶深深抱着杯子，“啊，西亓市吗？离我们苏城挺近的。”

韩泽许又塞上耳机。

叶深深说：“快上课了，你又听音乐？”

韩泽许瞥她一回，“不是，英语听力。”

叶深深点头，随口说道：“陆时琛参加的是信息学竞赛吧？”

韩泽许：“嗯。”

“我听说信息学竞赛的决赛在七月份，所以得在高三之前就拿到奖项进国家集训队才有报送资格是吗？韩泽许，你和他熟，你觉得今年的NOI他有没有戏？”

韩泽许此时取下耳机，一副难以置信的眼神，说：“NOI？他高一已经拿到APIO的金牌，当时就被华清大学提前录取，但他拒绝了，理由是还是高中生想打好文化课基础，真服了。他要冲击的目标应该是IOI，而不是NOI。”

叶深深彻底傻掉。韩泽许给她科普了一遍各类竞赛简称。

按照升级打怪的步骤，后期应该是NOI（全国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 → APIO（亚洲与太平洋地区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加入国家集训队→通过CTSC国家队选拔→获得靠前名次入选国家队→IOI（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

韩泽许：“国家队成员普遍会受到国际名校的青睐，很多高校还会提供全额奖录取机会。如果他能站到那个位置，不要说华清，麻省也会抛橄榄枝。”

“……”

呃，看来是她小看陆时琛了。老师和同学都说他是计算机天才，看来是真的。

陆时琛最近都没来上课，而老师居然默许了。

韩泽许说，陆时琛不是翘课，他只是提前学会了普通课程，所以跑去学校机房里钻研计算机，高一的时候他就这么跩。

课间，叶深深给叶舒打了通电话，得知叶舒要去送订单，她很着急。

“你的伤还没好全，不许送，你要是不听话，那我就翘课替你送。”

吓得叶舒说：“我不去了，你不许翘课，我拜托你周叔的店里一个阿姨替我跑腿。”

“那就好，你要好好养伤，不然我会分心的。”

挂断电话，叶深深准备回教室，刚转身便看见陆时琛从楼道拐出来，他步伐懒散，整个人有些颓，眼下有淡淡乌青，修长落拓的身形此刻显得有些沉重。

熬夜了？

她等在走廊。陆时琛随意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他有些冷淡。

她察觉到了。

和陆时琛做同桌两个多月，其实她和他关系只能说是一般，不坏，但也熟不了。

陆时琛这种人，身上光环太重，永远不缺人追随。

他是计算机天才，学校大股东的儿子，他有骄傲肆意的资本，一身傲气也毫不遮掩。但他对老师和同学都很礼貌，却总带一股疏离感，令人无法轻易靠近，她都能感知到。

他已经出生在罗马，也拥有绝对的天分，但在努力这一面，他绝对不比任何人懈怠，往往是这样饱受期待的人，越是不敢松懈，因为光环压在身上太重。

当然她也知道，他对她的几次帮助也只是出于一种乐于助人的基础上发生的，而她也清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过任何想入非非的想法。

陆时琛走到身边时，她还是上前问了句：“你是不舒服吗？”

陆时琛顿了顿，“嗯”一声，很轻，随即抬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扯了淡薄笑意，说：“有点沉，你多担待。”

他说完，眼睛一闭，随即整个人朝她身上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