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芽没有置办田地,年底积余了不少,除夕算账那一天,柱子抱着沉甸甸的钱匣子乐得见眉不见眼。宋阿爷也高兴,宋阿爷这么多儿孙最喜欢春芽,最担心的也是春芽,如今春芽像一个大家长,撑起了小儿子的家,宋阿爷只觉得再没有什么好担忧地了,每日里吃吃喝喝,带着木头林子玩耍。
今年春芽还是种了两亩棉花,家里人人都有棉袄了,春芽便央着二春媳妇帮她做被子。棉花一朵一朵的,又柔软又暖和,做袄子也是一条一条缝起来的,做棉被可就麻烦了。一个冬天二春媳妇和春芽闲下来就对着一堆棉花想辙,宋大伯娘知道了也来帮她们扯棉花,只是这一块一块的棉花怎么也黏不到一处。后来二春媳妇缝了一个又一个小袋子,将小袋子里塞上棉花再缝几针固定住,再如此反复,将小袋子缝入大被子里面。这样缝好的棉被鼓鼓囊囊的,摸起来很柔软,林子在上面跳来跳去说自己在云朵里面了。
棉被又暖和又轻柔,除了鼓鼓囊囊,有时候扯到线棉被会团成一团再没有缺点。这一年靠山村最大的变化就是很多人家穿上了棉袄,不是丝绵做的,是棉花做的,一样暖和还不用花大价钱。豆腐娘子是有一件丝绵小袄做嫁妆的,她要早早起床做豆腐,宋大伯娘收了棉花第一件事就是给她做了一件合身的袄子。
忙碌的日子好像永远看不到头,有了期待又会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转眼又是一年,春芽琢磨着买砖头的钱存够了,是把青砖先买回来还是先预定师傅把她想要的房子画出来。没等春芽想好究竟怎么办呢,宋大伯娘在一个春日午后来了。
春芽的院子里鲜花盛放蝴蝶纷飞,暖融融的太阳照在花朵上也比别处温柔。春芽看见宋大伯娘来了连忙拿了椅子给她坐,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看花,微微风含着香气吹得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春苗今年十五了,你怎么打算的?”大伯娘自己倒了碗米酒,自从春芽家里不缺米酒,宋大伯娘三天两头来喝,也不要人叫,也不要小菜,宋大伯娘就这么自己拿了碗倒上碗米酒坐在廊下慢慢喝完了,再倒一碗,喝完了醒一醒神,有时候和春芽聊几句有时候什么也不说站起来就走。
春芽一心想着盖房子倒把这件事忘了:“伯娘有空去一趟?”靠山村女孩子十五岁要办出花园,这是大事,不论哪一家,平日待女孩儿如何,出花园总是要给她办的。这是女孩儿的成人礼,办了出花园才能说亲事。出花园要家里长辈带着,春芽当年是宋阿奶带着她。如今轮到春苗,不请宋大伯娘就要请宋四婶,春芽这个姐姐是不行的。
“我家里也没个女孩子,自己也就是随便做身新衣裳就算了。”宋大伯娘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碗说道:“我教你个巧,你问问四婶去,春蕊快要出嫁了,说不得她要去府城置办嫁妆。”
宋大伯娘指着自己带来的包袱:“你娘不在了,你的针线实在是不行,这是我给春苗做的一套衣裙,出花园哪能没有长辈给做套衣裳呢。”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木头盒子:“梳妆台是没法给她置办了,这对压发和手镯是给她的。你别觉得我们偏疼她,实在是现在手头余钱多一些才能置办得好一些。现在戴也行,将来算着嫁妆也体面。”
宋大伯娘嘘嘘叨叨地说着春苗不在家,现在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宋大伯娘做衣裳按着春芽当年的身形,又收了两道便,春苗穿着合身就好,要是不合身放下两道边也是一件新衣。春芽放下手中活计抱了宋大伯娘的胳膊依偎着,仿佛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只烦恼明天吃什么,万事有爹娘撑着,只要作个听话的小姑娘,准备出花园的小姑娘。
“你爹不在了,春苗也没人给她做个梳妆台。”宋大伯娘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春芽的脑袋:“女孩儿总要从娘家带一副梳妆台走。等春苗说定了人家,梳妆台伯娘来与她打。”
“嗯,好。”春芽点点头。
宋大伯娘拿出碗来给春芽也倒了一杯酒:“虽说是大白天地喝酒不好,你这米酒甜津津的,当糖水喝了也舒服。”
春芽接过酒碗一气喝了半碗才放下来。春芽自己做出来的米酒,味道清甜,人人都说好。只是春芽不知道什么毛病,任何吃食还没做出来她兴兴头一遍遍地尝试,一次次修改方子,等味道确定了做出来她又不想吃了,这米酒也是。春芽每个月都做,不是宋阿爷吃了就是宋大伯娘吃了。春芽自己吃得反而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