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包饺子,来吃的人多干活的人也多,不一会饺子包完了大家伙吃饱了,团团围坐在廊下休息,宋大伯看着没有遮挡的日头说:“院子里还是要种棵树,要不然大中午院子晒得发烫,坐在外面太热了。”
桂枝把廊檐下草席子挂起来挡住炽热的太阳光:“我家院子小,井又占地方,种了树,竹床就没地方放了。”
靠山村家家户户夏天都会在院子里放张竹床,早晚放张小桌子吃饭喝茶比待在屋子里凉快,白天的时候摆在阴凉里随便躺随便坐,再舒服不过了。
到了晚上,洗完澡竹床上一趟,看漫天银河,大人们指着天上的繁星,带着孩子一个个按照形状逐一辨认,北斗七星像勺子,那四歪不齐整看着像做坏的凳子,非要叫什么“拙婆娘撑帐子星”,谁家蚊帐装歪了就一定是家里婆娘不会撑的缘故?桂枝常指了各种星星的名头说些“凡是家里有点子不好都是女人的错,男人是没长手呢还是没吃饭呢?”那银河两岸最亮的两颗星星叫做牛郎织女星。
日头西斜,暑气渐消,宋大伯才起身带了几个孙子回家,走出门好一会才又转回来:“看我把最重要的事忘记了,老四捎话来,说这几天空闲到他屋里头去耍。”
桂枝身子重走不开,让春芽带着弟妹去。春芽看着桂枝尖尖隆起的肚子有点担心,宋阿奶说:“你们去玩,我看着你们阿娘,这怀胎要十个月呢,往后小的生下来更忙,春芽你带弟弟妹妹们去玩,明年就走不开了。”
二春媳妇说:“我要给爷奶做饭,小家伙调皮离不得人看着,就不去了,青土你们帮我带着去城里住几天。”
桂枝一家与二春一家商定了要去的人选,便各自回家收拾不提。
昨天的渔获收拾好,盐腌了一晚上的咸鱼刚刚入味,对半切开在油锅里煎熟了码在罐子里倒上酒水浸上十天半个月就是极好的酒糟鱼,又鲜又咸。
清了一夜泥沙的小米虾剪去虾须,捣烂了一层虾一层盐,封号口发酵个大半个月就是一罐又咸又鲜的虾酱,炒菜包包子什么的放一点,比不放肉好吃。
春芽把做好的麻纸袋拿出来,用新草灰装满了才一一封号口装在匣子里,河边的青麻又长出来新的麻头,趁出门前,春芽带着柱子狠割了几框回来,麻头调了三五罐子,一罐子给宋阿爷,一罐子留给桂枝送粥,剩下的带去县城给宋四叔或卖或自己吃。
等麻杆再次沤入水坑,春芽带着拌麻头,腌鱼和虾酱坐了宋大伯的牛车和弟弟妹妹侄子们一起去县城宋老四家。
靠山村里县城有十多里路,大人不停地走也要走两三个小时,牛车就更慢了。宋家一行人吃完朝食集齐人已经是日头东升,好在孩子们很兴奋,日头刚出,天也不算太热。宋大伯带着三个孙子和三个侄子侄女,还有春芽准备的瓶瓶罐罐包袱匣子,满满当当挤了一车。
宋大伯带着斗笠走在牛车边上,牵着牛车,小孩子们也带着斗笠挨挨挤挤地做着。春芽抱着春苗走在牛车前头,柱子和青山坐在最后头,双脚悬挂着。
“这么一车小猪崽送哪里去啊?”村口闲聊的人看到宋大伯带着一车娃娃忍不住打趣。
“送给老四养几天。”宋大伯俏皮地回答。
宋大伯带着孩子们走了,村口大树下闲坐的婆子忍不住说嘴:“宋老四也不知道是什么命,自己一个儿子没有,倒要养这么多侄子侄孙。”
“城里头不在乎这个,”旁边闲汉搭话,“老四媳妇就是独闺女儿,现在老四日子过得多好。”
“好什么?”婆子呸呸两声,“这没儿子老了有他好受的。”
“我才不信。”闲汉觑了婆子一眼,找个树叉躺下去。婆子是前山村的李婆子,家里三个儿子早就分家了,哪个儿媳妇都不喜欢这个又懒又碎嘴的婆婆,因此上,李婆子一家一天轮流在三个儿子吃饭,却没有一个儿子想跟她住在一起。三个儿子合伙搭了一间小土坯屋给李婆子单独住。李婆子一个人闲得无聊,每天吃完朝食便来到三家村村口,与各村的闲汉妇人一起说嘴打发时光。
宋大伯在太阳升高之前进了县城,宋盐菜在县城西门进去再走一小会就到了,整条巷子不是吃食铺子就是杂货铺子,热闹得很。
五六个孩子从上车就开始说个不停,进了县城更是忍不住叽叽喳喳东指西点,不管是人还是树木,哪怕是县城的房子也够这些孩子们张大了嘴巴议论半天。
宋大伯将牛车赶到宋盐菜门口,春芽抱着罐子下车。宋盐菜三个漆黑大字招牌横嵌在一丈宽的门面上,棕黑的大门打开着,里面是红棕色柜台和架子。宋盐菜铺面不大,两丈来长小小的一间,一丈宽的柜台后面坐着宋四婶,两边是两排架子,放着些小的瓶瓶罐罐。柜台前面还有一张小桌子,放着几个木盆,里面装着盐菜和萝卜干,发出浓重的咸味。
宋四叔看到春芽进来连忙走出来:“大哥来了,先去家里吧。”说着和宋大伯一起拉着牛车拐进后巷,宋宅离宋盐菜还有一段距离。
宋盐菜铺子后面有一个小院子几间屋,大多平常放着盐菜,东厢连着铺子单有一间放着铺盖,平常隔三差五宋老四就会在这里住一晚,看铺子也是看盐菜。卧室旁边有一间小厨房,厨房有一口大水缸,单立着一个灶头,可以烧个水煮个粥什么的。西厢是长廊,廊下堆着柴火和空罐子,院子里没有井,平常吃水要送水的从甜水井挑过来,两个铜子一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