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靠山村的麦地里金色麦秆沉甸甸地弯着腰,仿佛点头在说“快来收麦啦快来收麦啦!”枯了一冬的老树长满嫩绿的新芽,路边三三两两开着或粉或白的花朵,孩子们的笑闹声传遍了整个村子,一派春光盎然。
日头升到一半的时候,宋老根搭着宋老四的车回村了。从村口看到人宋老四就招呼着:“这两天收菜,洗好了送我大哥家去啊,现结铜子。”
村口听到消息的孩子叫着“收菜了收菜了”往家里跑,也有些妇人已经收拾好提了菜篮子出来笑着招呼:“老四回来啦,昨儿村长就来说了,你瞧早就准备好了,晾得干干的。”
“好,劳累嫂子了。”宋老四嘴甜,看着不管年龄大小一律叫嫂子,“送我大哥家去,第一个给嫂子结账。”
宋大伯家是五间大屋,院子也比一般人家的大,每年宋老四都是在宋大伯家收菜。靠山村人把新摘的嫩绿油菜切掉泥根,去了外面枯黄烂叶再拿到河边洗干净了一筐一筐搬到宋大伯家,宋老四一一查看了称了数量,宋阿爷拿着钱匣子按宋老四说的给钱,一匣子铜子半上午就分出去了。
这个时候村长也是必来的,总有些人家洗好菜再舀两瓢水淋上去,就这样湿哒哒地一路搬过来。宋阿奶拿了框一根根将油菜检出来,每一根都要甩甩水,有时候水太多甩出一串来,村长看清楚这是谁家的才开口说道:“张三家的怎么这么多水?一会结账扣五个铜子。”
“村长,刚洗完水是多一点啦,哪里要扣到两斤菜钱。”张三媳妇觑着没说话的宋老四道:“您瞧,老四都没说什么呢。”张三媳妇是去年新娶进来的小媳妇,仗着人小脸嫩,大着胆子反驳村长。
“张三家的,要么你把菜拿回去,要么扣五个铜子。”村长把烟袋在桌角叩了叩,捏着烟杆说道:“靠山村就这规矩,你不要耍这些小聪明,这么多年了,你满村子打听打听,我说话算话不算话!”
张三悄悄把他媳妇拉到一边腆着脸说道:“村长,你别跟个妇道人家计较,她新来的,不懂规矩。”张三转头说着对宋阿爷道,“扣五个铜子,宋阿爷记着。”
村长姓孙,是青山县里的老户,靠山村刚建的时候县里派过来做村长的正是现任村长的老爹。老孙村长为人严苛,亲手跟着村民一手一脚把靠山村建成现在这副模样,村子里不论老小都服老孙村长。
后来老孙村长过身,县衙来人看过又指派了老孙村长的儿子做村长,就是现任的孙村长。现任村长五十出头,一脸精明能干,酱色的脸色看着褶子都要比别人多两道,平时好抽两口旱烟,随身带着一支红木大烟杆儿,银烟嘴。村子里淘气的小孩子这些年没少挨村长的大烟杆子,就这样村长在大烟杆子的威吓下建立了权威。
宋老四机灵,接管了宋盐菜之后就找到了村长,说以后每年春秋在村里收油菜萝卜。新上任的孙村长正打瞌睡,宋老四送来了枕头。
从此村长挨家挨户地去劝说,连没办法种庄稼的坡地也按家按户分出两三分地来,用于春天种菜夏天种萝卜,就这样分了好几亩坡地出去,村长自个掏钱将坡地买下放到了村塾的名下。
人勤地不懒,别小看几分坡地和院子地头,每年都要收上百斤的油菜萝卜,两个铜子一斤,一年也有好几个银元收入,赵村长就这样恩威并施把住了整个靠山村。靠山村也因为每年多了这几个银元,生活水平眼看着比周边村子好起来,村里新建的大屋比其他村子高,村民们娶媳妇都比其他村子好,媒婆一听靠山村的就笑开了眼。
宋大伯娘带着几个媳妇在廊下坐着,每个人面前一个大木盆,“咔嚓咔嚓”地把洗干净的油菜切碎,一会儿细碎的油菜粒就积了半盆。
大春媳妇看着宋大伯娘悄悄伸手捶腰说道:“阿娘,你去看看小婶子今儿来不来?”说着将宋大伯娘盆里整颗青菜拿走,“这些我来切就好,几个小的都在小婶子家,我怕他们淘气,阿娘你去帮我看两眼。”
宋大伯娘站起来直了直腰身说道:“不服老是不行了。”
“大嫂你才不老,”宋老四端了一碗茶递过来说道,“我还指着大嫂长长久久地帮我收菜呐。”
宋大伯娘喝了茶放下碗道:“我去桂枝家看看。”宋阿奶看着大儿媳妇走出门去,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宋老四出声问道:“根子跟你一起回来了?”
“回了,”宋老四将菜筐端上称,“在村口放下他自个回家去了。”
“他倒是会讨巧,麦子割了才回来。”宋阿爷没好气道。
春花看着切好的油菜,搬过宋大伯娘的菜盆,拿出花椒炒好的盐拌匀。宋大伯和宋老四看到春花开始拌盐菜,将盐菜缸子一个一个搬出来放好。春花用小木盆装着拌好的盐菜,一层油菜一层盐得铺进去,一缸一缸的盐菜装了进去,密密地压实了,用油纸封好口。盐菜这样密封着腌个十来天就能吃了,这时候的盐菜拿出来清脆爽口,直接吃也好,炒黄豆拌豆腐都好。新鲜的盐菜没有陈年盐菜咸,更多了一股清爽味道,是农忙时节很多人家餐桌上的美味。
春花腌制的这些盐菜都是要运去县城宋盐菜的,因此封口特别细心。中午大家就着热水吃宋老四买来的肉包子,就这么忙到掌灯,还有一部分菜没有切完。
桂枝放下手中的菜刀说道:“夜饭我回去吃。”
宋大伯娘也没留她只说道:“几个小的一会叫大春送回来。”
宋大伯跟着交代:“今晚我带着二春守夜,别叫根子出来了。”
“大哥——”桂枝不好意思地开口,春花挽着桂枝的胳膊说道:“小婶子我跟你一块回去,今晚我跟着春芽妹妹住。”